于昨日由殿前司一都兵马护送,启程赴汴梁。”
“滞留晋军营地,由赵国兵马严密监视,营盘安静。晋国方面,第一批粮秣已由太原发出,正沿滹沱河水路运来,预计两日后可抵。沿途哨卡已加派双倍人手,确保粮道畅通无阻。”
冯道语速平稳,条理清晰,虽面带连日操劳的疲惫,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他坐镇瀛洲数年,统筹河北钱粮政事,于接收安置一道,早已驾轻就熟。
萧砚听完,微微颔首:“可道办事,我向来放心。赵国善后,千头万绪,春耕在即,安抚民心为第一要务。此地军政,便由卿全权主持。春耕之前,田道成、李思安、王景仁所部,皆受卿之节度。务必确保农时无虞,民心渐安,根基稳固。”
围侍左右的田道成、李思安、王景仁等将不敢懈怠,纷纷齐声领命。
冯道深深一揖,声音沉稳有力:“殿下重托,臣冯道,定竭尽肱骨之力,抚民安境,整饬吏治,督促春耕,不负殿下信重。必使赵地,为殿下北顾之坚实屏障,而非后顾之忧。”
翌日清晨。
连日的风雪终于收敛了狂暴的姿态,铅灰色的云层裂开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阳光,映照在镇州城外长亭古道尚未开始融化的积雪上,反射的白光刺眼,空气依旧凛冽如刀,刮过皮肤带来阵阵寒意。
长亭外,冯道、田道成、李思安等文武肃立相送。
萧砚一身普通的青色窄袖劲装,外罩同色半旧大氅,腰悬岐王剑。他身后,是那百名秦王义从,人人轻甲外罩灰色布袍,背负弓弩,鞍挂长兵,铁面覆脸,只露一双双冰冷沉静的眼眸。战马喷吐着浓白的鼻息,安静地伫立在融雪的泥泞中。
队伍中,公羊左带着十数名重新调遣来的夜不收,无声地散列在前后翼护。
在他们稍后的位置,两辆马车静静停驻。先前一辆车中,重伤未愈、裹在厚裘中的李存忍,正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棚布,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车辕旁,巴戈一身墨色劲装,腰挎那柄沙陀短匕,身上已完全看不出伤势,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在李存忍的马车附近流连。
另有上官云阙和温韬混迹在队伍里,前者还在打呵欠,后者倒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平凡,牵马跟随在萧砚左右,无声无息的。
“春耕在即,”萧砚的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异常清晰,他目光投向东北方苍茫辽阔的原野,“我要去一趟许久未看过的北面,巡视地方,兼视察春耕,沿河南下。非十万火急军情,勿扰。”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冯道:“中枢若有要务,或河北有重大决断,直报汴梁天策府,由王妃会同敬翔、韩延徽共议决断。遇事不决,以王妃之意为准。”
冯道显然早有些心理准备,只是躬身:“臣明白。河北之事,必及时呈报王妃与敬、韩二公。”
萧砚目光随即落在田道成与李思安身上:“晋军滞留期间,外松内紧。日常供给,依约而行,不得克扣刁难,免生口实。然其营地方圆十里之内,加派双倍游骑哨探,昼夜不息。若有异动,无论大小,先斩后奏,不必请旨。”
“末将遵命。”田、李二人虽有些惊愕,但也只是各自心头一凛,抱拳齐声应诺,声音在空旷的雪野中回荡。
最后,萧砚看向公羊左,语气转冷:“令夜不收沿途布设暗桩,封锁我的踪迹动向,详查所经州县之真实民情吏治。尤其留意是否有地方官吏,借筹备春耕、兴修水利之名,擅征劳役,盘剥百姓;是否有胥吏,于免税诏令之外,巧立名目,横征暴敛;是否有豪强,趁机兼并土地,侵扰农户。查有实据者,记录在案。遇紧急情状,可凭孤予你之手令,调动沿途州府厢军,即刻锁拿首恶,就地羁押。”
“卑职领命。”公羊左沉声应道,眼中精光一闪。
交代完毕,萧砚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胯下那匹神骏的白马轻嘶一声,昂首扬蹄。玄氅在微寒的春风中扬起一道利落的弧线。百骑肃然,如同一个精密的整体,缓缓启动。两辆马车紧随其后,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的声响。整支队伍向着东北方迤逦而去,很快便融入了灰白苍茫的地平线。
长亭外,只留下冯道等人久久躬身的身影,以及官道上那两行清晰延伸向远方的泥泞蹄印与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