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娇憨灵动已被一种沉静的倔强取代。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衣裙,料子比起太原时都要好,却非她所喜。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目光带着几分茫然与紧张,唯一的动作,便是余光偶尔扫向一侧让她稍感安心的鱼幼姝
事实上,这些时日的春节,她就是和鱼幼姝一起过的。
萧砚坐在主位,并未着王服,只一身常服,却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温润。他手中把玩着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沉浸在一局无形的弈局中。偏室内安静得能听到外间有王府侍从轻声走过的脚步声。
“陆姑娘在此处,可还习惯”萧砚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目光也未曾从棋盘上移开。
陆林轩抬起眼,清澈的目光直视着他:“秦王殿下将我请来,总不会是为了问我住得惯不惯吧”
萧砚轻轻将一枚黑子落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习惯与否,总是要问的。毕竟,你可不一样。不过有些让人失望,你那位师哥,倒像是将你忘了。”
陆林轩的心猛地一紧,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师哥他…自有他的路要走。殿下用我来牵制他,未必能如愿。”
“牵制”萧砚终于抬眼,看向陆林轩。他的眼神很平静,“或许吧,但我更愿意称之为…‘确保’。”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确保他不会做出一些…过于冲动、于人于己都无益的选择。所以陆姑娘若不习惯,当要随时提出来。”
他的话语温和,听在陆林轩耳中,却字字如针。
“师哥行事,自有他的道理。”陆林轩的声音微微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秦王雄才大略,何必为难我们这些江湖小卒”
“江湖小卒”萧砚轻笑一声,放下茶盏,目光终于从棋盘上移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陆林轩。“陆姑娘,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若是一个不慎,你能让半个天下都来与我作对,亦能让李星云甘愿卷入这天下乱局,你这样的人,我倒想如果真是个无名小卒就好了。”
他轻轻摇头,叹道,“你很重要,陆姑娘。对本王,对这乱世,对李星云,皆如此。你或本是盘外闲子,偏偏被硬塞入了我的手中,便成了关键一着,实在高明。”
偏室内再次陷入沉默。萧砚继续自打棋谱,被鱼幼姝莫名带来的陆林轩只觉有些茫然,鱼幼姝只说萧砚突然想见见她,且来了之后,确实只是单纯见一见。
但在莫名之间,陆林轩却又好似明白了,自己似乎不仅是一个囚犯,更是多方博弈中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甚至好像是让眼前这个男人都感到棘手与无奈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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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风雪夜。
深夜的大江码头,风雪更急。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洞庭湖在夜色下漆黑一片,波涛汹涌。
一艘中等规模、挂着普通商号旗帜的货船,在浪涛中起伏不定,等待着启航。
几道身影在风雪中匆匆登船。李星云一身深色布衣,外罩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张子凡白衣书生打扮,身姿磊落;马希声则扮作富商模样,皮裘裹身,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近百名精悍的汉子在商船上下沉默的忙碌,动作迅捷。
临上船前,马希声停住脚步,回望风雪中那座灯火黯淡、如同巨兽蛰伏的长沙城。风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城池的轮廓。他沉默了一会,朝着王宫的方向,在冰冷的码头上,无声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李星云立于摇晃船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随即转身,望向北方汴梁方向。风雪迷眼,唯有无尽苍茫,让他无力而又凛然。
张子凡站在他身侧,默默展开一张描绘着江南水道与城池的舆图,手指在扬州、钱塘的位置上轻轻划过,复而无言立在李星云身侧,在等了片刻后,待马希声登船,他朝掌船汉子微微颔首。
商船解开了缆绳,船帆在狂风中艰难地鼓起。船身摇晃着,挣扎着驶入了茫茫洞庭湖的风雪与无边黑暗之中。
码头远处,风雪中静立着一辆马车。几人簇拥着石瑶双手拢于袖中,凝视那渐行渐远的船影良久,终是无声折返,登车而去。车马融入浓黑夜色,再无痕迹,仿佛从未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