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殷内心:“此三者交织,方成今日死局。拒诏,则秦王师出有名,世子借势而起,楚国顷刻倾覆;从诏,二公子入汴梁则如虎口之羊,生死难卜,楚国亦成秦王掌中之物。无论拒与从,皆是绝路。”
言及此处,张子凡沉吟了一二,又继续出声:“大王心中至痛,非仅拒诏之险,更在于世子之位乃秦王所授。大王虽为楚国之主,然在秦王眼中,废黜其亲定之世子,无异于公然宣战。此投鼠忌器之困,方是大王不敢、亦不能对世子轻举妄动之根本。”
马殷的呼吸骤然急促,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锦被,却只是盯着下方张子凡无力言语。
高郁见状,深深叹息,道:“张公子洞若观火。此三点,正是我楚国当前无解之结。老夫等亦是束手无策…”
“然,绝境之中,尚有一线生机。”张子凡的声音陡然提高,“此生机不在拒诏,亦不在从诏,而在于让大王拥有废黜世子而不惧萧砚即刻问罪的底气。”
“此言何意!”高郁再也按捺不住,身体微微前倾,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惊疑与急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废黜世子而不惧萧砚问罪此底气从何而来而萧砚对此……”
“如何获得此底气唯有让江南诸藩,特别是吴、吴越、闽国,形成一股萧砚亦不能小觑的合力。让萧砚投鼠忌器,不敢因大王废黜一个‘不孝不义、勾结外敌’的世子而轻启江南战端。”
“合力”高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头,脸上浮现出深深的苦涩与无奈,他捻着胡须,声音低沉而疲惫,“张公子此念,无异于缘木求鱼,白日做梦啊。江南诸镇畏萧砚如虎,各怀鬼胎,如何能形成让萧砚忌惮的合力只怕风声稍露,他们为求自保,反会抢先向汴梁表忠,甚或成为萧砚南下的引路之人。张公子欲以此成事,恐难如登天尔。”
“江南诸藩确实畏惧萧砚如虎,各怀私心,寻常说客,纵有苏秦张仪之舌,亦难成功。故需一剂猛药,一个足以暂时压制他们私心、凝聚共识的大义名分!”
张子凡蓦然侧身,郑重地指向身边的李星云:“此大义名分,便在吾友李星云身上。诸位,眼前之人,就是大唐太宗皇帝嫡派子孙,昭宗皇帝嫡脉遗孤李星云!”
此言如同平地惊雷,使得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马殷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圆,身体微微前倾;高郁、许德勋、秦彦晖三位重臣,脸上同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骇,目光如炬般死死盯住李星云。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殿外风雪的声音都消失了。
李星云承受着众人灼热而复杂的目光,叹了一口气。他的表情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无奈和随之而来的平静。在其身后的女子,遂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张子凡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清晰而稳定:“楚王勿疑。晋王李克用所表魏王确乃眼前之人,而若楚王尚有印象,当记得晚生乃前任通文馆圣主李嗣源义子。当下晋国世子继位,深知萧砚势大难制,故遣晚生辅佐殿下来江南一行,此诚非虚,有晋王书信凭证。”
“李唐虽亡,然其正统之名,在天下士民心中仍有千钧之重。尤其对杨渥、钱镠等割据枭雄而言,李唐皇子亲临,以‘兴复唐室、共抗强梁’为号召,其分量远非楚使可比。此乃撬动江南僵局之唯一杠所在。”
张子凡左右踱步,侃侃而谈,“萧砚虽掌梁朝大权,然梁朝亦不过篡唐自立,其内心深处,岂能真无视‘李唐血脉’所凝聚的潜在人心江南若真奉皇子旗号结盟,萧砚再强横,亦需掂量强攻可能引发的剧烈反弹和道义损失。此非惧其血脉,乃忌惮其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转向马殷,深深一揖:“恳请大王允准,由二公子马希声以巡视边防或体察民情为名,秘密护送殿下出使吴国、吴越、闽国。此行,非楚臣说客,而是大唐皇子亲临,二公子以楚国未来继承人之姿辅佐皇子,共商抗梁大计。唯有如此,方有一线希望说动杨渥、钱镠,结成‘护唐’之盟。盟约若成,大王废黜不得人心、勾结梁贼的世子马希钺,便有了立足的根基与回旋的余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错愕起来,便是高郁也一时捋须失言,进而都纷纷将目光聚焦在李星云身上。
李星云迎着众人的注视,缓缓上前一步。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命运推着前行的凝重。
他先是看向马殷,声音不高,却也坚定无疑:“楚王,诸位。我李星云,本无意这天下纷争,更无心什么皇子身份。我入此局,皆因一人。我师妹陆林轩,她现在正被萧砚囚于汴梁。救她,是我必须做的。”
他的目光扫过张子凡、马希声,最后落向北方:“然张兄所言,亦是事实。萧砚野心,路人皆知。江南若再落入其手,天下将彻底失衡,再无制衡之力。届时,莫说救出师妹,便是这天下苍生,亦将永陷其强权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然:“我虽不欲争霸,但既生为李唐子孙,既已被卷入这洪流之中,便不能坐视山河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