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刘易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自嘲的笑,“本质上,我喜欢精致可口的食物,喜欢醇厚的美酒,能有舒適温暖的旅店就绝不住简陋透风的帐篷。我渴望享受生活赋予的美好。可是,在成为『光明使者』,被无数人推上神坛,视为信仰的化身之后,我就不得不一直扮演著那个角色。吃著能硌疼牙齿的黑麵包,喝著寡淡无味的南瓜汤,睡著茅草铺成的硬板床—我活成了一个眾人期望的、符合『圣徒標准的符號,一个必须完美无瑕的偶像,却渐渐丟失了那个真实的、有血有肉、有欲望也有弱点的自己。这种割裂,让我感到室息。”
他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你们知道为什么在劳勃拜拉席恩国王死后,原本统一的七大王国会迅速陷入今天这样四分五裂、战乱不休的悲惨局面么”
凯文、詹德利和约翰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中带著困惑。这个问题太大,太复杂,牵扯到歷史积怨、家族利益、个人野心等等太多因素,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刘易並没有期待他们的答案,他更像是藉此引出自己的思考:“在我看来,劳勃拜拉席恩,他天生就应该成为一个伟大的將军,一个战场上的无敌英雄,而不是一个需要终日困在红堡里,处理无数繁琐政务、平衡各方势力、忍受贵族们无休止爭吵的国王。他被迫坐在那张用敌人利剑铸成的铁王座上,娶了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他並不快乐,他用酒精和狩猎麻痹自己,也未能给这个王国带来真正的和平与持久的繁荣。他的个人特质与他所处的职位,產生了无法调和的矛盾。”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带著一种洞悉命运的冷静:“而我—或许在某种程度上,
也面临著类似的困境。我不敢保证自己再过几十年,一直手握这近乎无上的权威和源自光明的强大力量,面对层出不穷的政治阴谋、內部的权力倾轧和外部的军事挑战,会最终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权力会腐蚀人心,漫长的统治会磨损初心。也许会变得猜忌、多疑、固执,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甚至—为了维持秩序和所谓的『大局』,变得暴戾而冷酷。
而身具光明之力,我恐怕会比普通人活得更久,到时候,还有谁能纠正我的错误还有谁敢对我这位『活圣人』说一个『不』字那將是整个河间地,乃至整个维斯特洛的灾难。”
“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绝不会变成那样的人!”凯文用力地摇头,语气无比坚定,“这么久以来,从我们相识至今,你带领我们走过那么多艰难险阻,你从来没有犯过致命的错误。无论局面多么绝望,无论队伍里谁曾经动摇过、怀疑过、甚至背叛过,最后事实都证明,你的判断和选择总是对的!你是光明的化身,是诸神行走世间的代言人啊!
你怎么可能犯错”
“凯文!”刘易的声音陡然提高,“当你產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一认为我永远不会犯错,將我看作不会犯错的神祇一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危险的错误!万事万物都在流动变化,星辰会陨落,沧海会桑田,人心尤其如此。我也只是一个获得了特殊力量的凡人,我怎么可能例外—统治,或者说领导一个日益庞大的组织乃至一片广袤的土地,是一份极其艰难、需要不断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妥协和权衡的职责。它往往要求领导者变得冷酷,
要求他精於算计,甚至要求他在必要时,『理智』地牺牲少数人以保全多数。而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斗爭、算计和杀戮。我的双手,”他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地看著,
仿佛上面沾满了永远无法洗净的血跡,“已经沾满了太多的鲜血。我从来不愿意杀人,这是我的本性。但是在这短短几年里,我亲手杀死的人数,我已经数不清了。更不用说那些由我下达判决,由其他人执行的死亡。每一次处决,每一次为了『大局而发动的战爭,
都在磨损著我內心的某些东西,都在让我离最初那个只想活下去、只想帮助眼前之人的自己越来越远。”
他苦笑著,那笑容充满了无奈和深刻的沧桑感,与他年轻的外表格格不入。
“凯文,我当初收你当学生,將我所知的一切,无论是知识、战技还是理念,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悉心培养你,锻链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当我觉得难以为继,或者必须去完成其他使命时,能把这份沉重而光荣的职责,顺利地交到你的手上么现在,时机到了。我认为你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能力、坚定的信念和正直的品格来承担这一切。所以,你就接下来吧,不要让我—求你。”
他的最后一句,声音低沉沙哑,几乎微不可闻,却带著一种沉重得让人心碎的恳求意味。
凯文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他的剧烈动作向后猛地摩擦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他的眼睛红了。
“老师—”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隨即变得决绝,“我会遵从你的意愿。我会留在河间地,接替你的职责,尽我所能守护好这片土地和我们共同建立的秩序。但是我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