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堡一一哪怕那座城堡以闹鬼著称,至少那里有坚固的墙壁、柔软的床铺、相对可口的食物,以及———一种她更熟悉的、属於“人”的世界秩序。
艾莉亚的去留就此决定。
刘易尊重她个人的选择,而凯特琳夫人,儘管內心充满了对女儿选择危险道路的担忧,以及未能打听到布兰和瑞肯確切行踪的深深失望,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对。
她只是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所有的力气都隨著一次次希望落空而流失殆尽了。
隨后,双方具体商议了艾莉亚留在岛上的各项事宜。
刘易承诺,金色黎明將定期派遣可靠人员送来食物、衣物、必要的工具以及其他生活物资,確保艾莉亚在此地的学习生活不至过於艰苦,同时也不会过分打扰千面屿的寧静。
是夜,刘易一行人便在老戴文那简陋却足够遮风避雨的木屋中將就歇息。
木屋狭窄,空气里混合著烟味、草药味和老人的气息。
除了凯特琳夫人独自坐在窗边的一截树桩上,望看远处被月光染成银灰色的湖面一夜未眠,其他人,甚至包括一向娇贵的珊莎,都在极度疲惫下勉强入睡。
第二天清晨,湿润的雾气笼罩著湖心岛,告別的时候到了。
艾莉亚站在浅滩前,身形在高大的古树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坚定。
简单的道別后,除了艾莉亚,其他人登上来时的货船,离开了千面屿。
船桨划破平静的湖面,发出有规律的乃声。刘易站在船尾,看看艾莉亚和那位老人的身影在雾气中逐渐变小,最终与那片神秘的岛屿融为一体。
接下来的旅程沉默而压抑。小船靠岸,换乘马匹,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赫伦堡。
凯特琳夫人全程几乎一言不发,她裹紧了斗篷,仿佛要將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开来。
刚一回到那座庞大、阴森,她便径直下了马,一言不发地快步穿过庭院,將自己紧紧锁在了塔楼的房间內,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甚至包括珊莎。
沉重的木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一声闷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刘易看著她离去的背影,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的母爱与绝望担忧,但他並未过多在意,也没有前去打扰的打算。
凯特琳徒利,这位曾经的临冬城夫人,对现在的他,对如今正如野火般在河间地蔓延的金色黎明而言,既算不得多么重要的助力,也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奉行所谓“神明”旨意(实则是由他阐释的教义),以武力强行整合河间地的金色黎明,其根基在於对旧秩序的顛覆和对新信仰的推行。
只要不违背“光明之道”的核心教义,不自我削弱武力威,这些旧贵族们拥有多少子嗣,维繫著多少盘根错节的姻亲关係,在刘易看来,都不重要。
他甚至不打算从肉体上彻底消灭他们。
留一些旧时代的活標本,反而能让刚刚摆脱伽锁的平民们时刻铭记贵族领主们曾经是如何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也能让金色黎明未来的战士们清晰地看到,敌人並未完全消失,他们只是暂时隱藏在阴影之中,蜷缩在角落里,隨时等待著机会跳出来,反咬一口新生的秩序。
况且,刘易心知肚明,此刻金色黎明的根基远非看上去那么稳固。
统治的扩张速度远远超过了思想和信仰渗透的速度。即便是平民,也並非人人都能立刻接受並真心拥戴金色黎明的统治。
金色黎明试图建立的新秩序,意味著对河间地延续了数千年的封建统治结构乃至经济秩序进行彻底的改造与重塑。
这场变革触及的利益方,远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贵族阶层。
例如,那些曾经生活在佛雷家族统治下的平民。老瓦德佛雷虽然狡诈贪婪,但为了维持李河城庞大的家族运转和贸易往来,他治下的赋税相对某些极端苛暴的领主而言,尚在可承受范围內,甚至还能提供一些工作机会。
其中一些平民因为加入了佛雷家族的卫队或参与了贸易护卫,在之前的战爭混乱中,甚至侥倖发过一笔小財。
还有那些依附於各大贵族城堡周边小镇生存的手艺人、小商贩,他们的生计完全与贵族们的奢华消费掛鉤。
为领主们服务的僕人、马夫、厨娘,以及这些人的亲眷家族,他们的利益网络与旧贵族紧密相连。金色黎明推行的平均地权、限制奢侈、以信仰为中心的新经济政策,无疑动了他们的“奶酪”。
金色黎明的到来,意味著旧有的生存方式被打破,他们难免会產生疑虑和牴触。
信仰固然能提供强大的精神凝聚力和战斗力,但一旦触及切实的利益,这些人很可能会立刻跳出来,指责金色黎明的教义是异端邪说,痛斥刘易是篡夺权力的主和残忍暴君。
刘易清晰地记得,当他的军队押送看俘虏,穿过原西部联盟的领地时,道路两旁那些衣衫槛楼、面黄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