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看清那夜壶残骸的具体模样。
“我不会拉得太开的,乖罗宾,”她一边靠近窗户,一边柔声解释,手指触到了冰冷厚重、布满织纹的天鹅绒帘布,“我只想看看,就一眼,看看我的乖罗宾大人今天是不是比昨天更神采奕奕了呢”
她摸索著找到窗帘的边缘,用力拉开仅有一根手指宽的缝隙,並用旁边沉重的流苏系带牢牢固定住。一道苍白、清冷的晨光如同利剑般刺入房间的黑暗。
无数微小的尘埃在这突如其来的光束中疯狂地旋转、舞蹈,仿佛被惊扰的微型精灵。细小的菱形窗格上,结满了厚厚一层白霜,模糊了外面的景象。
阿莲下意识地抬起手掌,用掌跟用力擦了擦,试图抹去那层阻碍视线的霜。
透过那小小一方小小的窗棱她望见了外面。天空是令人心旷神怡的蔚蓝,点缀著几缕被高空强风撕扯开的、羽毛状的流云。远处,更高处的鹰巢城,那座建立在巨人之枪肩膀上的白色城堡,此刻已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冬日才有的洁白斗篷。
而更高处,巨人之枪那令人目眩的主峰,积雪更是深得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的腰部,在阳光下反射看刺眼而冷冽的白光。
她转过身,眼睛仍在適应室內昏暗与窗外明亮的强烈反差。只见劳勃艾林深陷在一堆鼓胀的羽绒枕头里,正用他那双间距稍宽、此刻显得格外警觉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他裹在明显不太乾净的睡袍里,头髮油腻而蓬乱地贴在额角和脸颊。
这个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神经质的小男孩,就是鹰巢城公爵,艾林谷至高无上的主人。
虽然依旧不爱清洁,但比起之前完全由那位战战兢兢的柯蒙学士照料时,他的脸颊似乎丰润了些,胳膊腿也不再是皮包骨头般的屏弱。当然,和谷地那些伯爵、领主们身边那些在庭院里奔跑习武、脸颊红润的侍童相比,他依然显得苍白瘦弱,弱不禁风。但至少,他的体格现在堪堪能与一个营养不良的贫穷农夫的儿子相当了。
这念头带著一种冰冷的讽刺,刺得阿莲心头微痛。堂堂艾林谷公爵,七国最古老高贵的血脉之一,如今竟然仅仅因为能长成一个普通农夫儿子的模样,就足以让照顾他的人感到一丝病態的欣慰。
“你今天早上看起来真威武,大人,”阿莲半是真心说道,他渴望听到別人说他强壮、勇敢、
威武,“我叫玛迪和吉思尔打些热水上来给你沐浴,好吗让玛迪为你轻轻搓搓背,洗洗头髮,把你打扮得乾乾净净、精神抖数地出门这样好吗”
“不好!”劳勃立刻激烈反对起来,小脸皱成一团,“我討厌玛迪!她眼睛旁边有颗噁心的痣!而且她搓背好痛!像用石头刮!妈咪搓背从来不痛的!”
“我会特別、特別严厉地叮嘱玛迪,”阿莲走近床边,语气带著安抚的承诺,“绝对、绝对不许弄痛我的乖罗宾大人一根头髮。洗个热水澡,换上乾净暖和的衣服,你才会感觉浑身舒畅,充满力气,像个真正的公爵那样骑上你的小灰马。”
“我不洗藻!我告诉过你了!”劳勃把头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带著哭腔,“我想要妈妈!我要妈咪!”
阿莲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了。她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放在劳勃蓬乱油腻的头髮上,没有去梳理,只是轻轻地覆在上面,
“我也想要我的妈妈,乖罗宾,”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哀伤道,“但是有些事情,哪怕是诸神也无法改变。我们都失去了妈妈。”
劳勃从枕头里抬起脸,吸了吸通红的鼻子,眼睛里满了泪水。“霍斯特说他说那个叫光明使者的人,很厉害很厉害,他可以治疗一切疾病—也许也许他可以让我妈妈活过来”
“我的小公爵啊,”阿莲感到一阵揪心的酸楚,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劳勃齐平,声音轻得像嘆息,“让逝去的人復活,那是连诸神也—也办不到的事情。”
她艰难地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劳勃猛地摇头,泪水终於滑落,“我就要他復活我妈妈!他必须这么做!我是公爵!
我命令他!”他挥舞著小拳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
“我会请霍斯特主教向他转达你的愿望的,”阿莲连忙保证,试图抓住他话语里的一点契机,“霍斯特主教很虔诚,也许他的祈祷会有效。但前提是,我的大人,你得先起床,穿上衣服,
像个公爵的样子才行啊。你看,乖罗宾,外面的风景多美啊,阳光这么好,正是出门赶路的好时机。霍斯特主教带著温顺的骡子,已经在城堡的广场上等了好一会儿了—”
劳勃的嘴唇开始剧烈地颤抖,下唇像受惊的兔子般哆嗦著。“我討厌那些臭骡子!”他尖叫起来,恐惧压倒了悲伤,“有一只!有一只黑色的!它想咬我!它的牙齿好黄好大!你去!阿莲你去告诉霍斯特!我不走!我今天哪里也不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即將崩溃的哭音。“就留在这里!这里安全!没人能伤害我!妈咪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