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温和地问道,红袍在火光映照下像一块暗沉的旧布。
加文的眼神变得忧鬱起来,“达娜——-现在怀孕,在这种地方,只有死路一条。食物太少,天太冷,没有稳婆,没有药—她扛不住。我答应过戴米恩,在他闭眼前,发誓要照顾好达娜,像照顾亲妹妹一样。这个承诺,比我的命还重。”
气氛有些沉重。加文似乎想转移话题,他看向弗雷恩:“那你呢南方来的爵士,你有孩子么”
弗雷恩的表情鬆弛了一些,点点头:“当然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最大的儿子快能帮我打理庄园了。”
他的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不过现在都不在身边。我的家在风暴地,离风息堡不远,有一个小小的庄园,养著几头奶牛,几亩薄田。收成好的时候,刚好够养活他们和几个僕人。
收成不好—”他耸耸肩,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加文的眼晴亮了起来:“我的父亲,他以前是个乌鸦—守夜人。他来自一个叫多恩的地方。”
他努力回忆著父亲生前的描述,“他说那里每一天都热得像—-像坐在火炉边上烤著后背是真的么世上真有那么热的地方”
他无法想像没有寒冷的世界。
弗雷恩被他的描述逗得嘴角微扬,再次耸了耸肩:“差不多吧。炎热,乾燥,雨水少得可怜-太阳毒辣得能把石头烤裂。在那里,人们每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个阴凉的地方躺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觉得是种负担。”
加文听得入神,仿佛在听一个不可思议的神话。他把头转向索罗斯:“红袍子,那你呢你有家吗有老婆孩子吗”
索罗斯摸了摸自己下巴侍奉光之王的僧侣,朋友。按规矩是没有家庭和妻子的—至於孩子嘛他拖长了音调,似乎在认真思考,“私生子—可能,有那么一两个吧不过,他们的妈妈从来没有抱著孩子来找过我,我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或者在哪里。”
“私生子”加文皱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真是个奇怪的说法。我父亲跟我讲过,在你们南方,没有在七神的神坛前、由穿长袍的修士主持过仪式的婚姻,都是不算数的。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不被祝福的『私生子”。”
他用力地摇头,表示无法理解,“可是,哪有孩子生下来,会得不到神明的祝福呢没有神明的祝福,他还能被生下来,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么这说不通啊!”
弗雷恩爵士被加文认真的困惑逗乐了,低沉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那些七神的修士们確实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不过”
他嘴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兄弟、侄子里面,也时常冒出几个“私生子”来。也许,是诸神太忙了,没来得及给他们每个人都把规矩说清楚吧。”
这时,窝棚的小门帘被掀开,达娜端著一个用粗壮树干掏空製成的木盆走了进来,里面是浑浊的、飘著零星几点油和可疑碎末的汤水。木盆里放著三个同样用木头粗略削成的勺子。
加文立刻伸手捞起一个勺子,留起一大勺热汤,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嚕声。
“喝点吧,”他热情地招呼著两位客人,用勺子指了指木盆,“喝点热汤,身子能暖和些。虽然比不上你们南方老爷吃的那些好东西,但在这鬼地方,能找到点热乎的、能下肚的东西,已经不容易了。”
弗雷恩和索罗斯对视了一眼,也拿起木勺,留起汤,小口地喝了起来。
汤的味道极其寡淡,带著浓重的腥味和烟燻火燎的气息,口感粗糙,但那股温热顺著食道流下,確实驱散了不少深入骨髓的寒意。
窝棚里暂时只剩下喝汤的吸溜声和火塘里油脂块燃烧的啪声。借著这短暂的、相对舒適的间隙,
弗雷恩好奇地询问起塞外的风土人情,加文则对温暖富庶的南方七国充满了嚮往,不停地追问著水果、葡萄酒、丝绸和终年不冻的港口。
索罗斯则讲述了一些他在狭海对岸自由贸易城邦的见闻。
三个来自截然不同世界的男人,在这冰天雪地中的狭小屁护所里,围绕著微弱的火光和一碗简陋的肉汤,进行看一场奇特而短暂的交流。
时间在交谈和暖意中悄然流逝,窝棚內唯一的光源一一那几块燃烧的木头一一渐渐暗淡下去,
窝棚外的天色,透过皮毛门帘的缝隙看去,已经变得如同墨汁般浓黑。
弗雷恩爵士放下勺子,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一一除了风声,似乎没有任何人声靠近的跡象。
一丝不耐和担忧爬上他的眉头。“怎么还没商量完”他打了个饱隔,汤的热量让他身体暖和了些,但等待的焦灼感却开始滋生,“这时间可不短了。”
加文脸上的轻鬆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客人更甚的焦虑。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低矮的窝棚里几乎顶到顶棚。“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