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於在辽阔而单调的海域中漂泊了数周之久的船只来说,任何一片陆地都是珍贵的绿洲。
它意味著可以补充维持生命所需的淡水,意味著可以摆脱咸肉和硬饼乾,吃到哪怕是最简单的、带著泥土芬芳的新鲜蔬菜。
因此,龙石岛那简陋的码头,从未真正冷清过。
“深渊女王號”在龙石岛附近的海面下锚过夜。当灰濛濛的晨光终於刺破海平线上的薄雾,船帆再次升起。
直到正午时分,在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那座岛屿的轮廓才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它像一头蛰伏在海中的巨大怪兽,通体覆盖著鳞的黑色火山岩。
峭壁陡峭,植被稀疏,只有靠近海岸的低洼处,才顽强地生长著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苔蘚。岛屿的最高处,那座闻名遐邇的龙石岛城堡巍然耸立。
它的塔楼並非寻常的圆柱形,而是扭曲盘旋,如同凝固的黑色火焰,又似巨兽的利爪刺向苍穹。城堡的材质是一种深邃、光滑的黑石,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著一种冰冷、不祥的光泽。
传说那是瓦雷利亚的巫术熔铸而成,是巨龙心臟的化石。
船只缓缓驶近,最终在一条用粗大黑石条垒砌而成的简易码头旁停稳。
码头很小,仅能勉强容纳两三艘像“深渊女王號”这样大小的船只。船锚沉入海底的闷响和缆绳拋向码头的吆喝声,打破了岛屿惯常的寂静。
船刚停稳,一群村民便如同从礁石缝隙中涌出的寄居蟹,挎著各式各样的篮子、抱著陶罐,迅速围拢到船舷下方。
他们大多是些面容被海风和艰辛生活刻蚀出深深沟壑的老人和妇人,穿著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他们仰著头,用带著浓重口音的通用语高声叫卖,声音沙哑而热切:
“新鲜的水!清甜的山泉水!刚从泉眼打来的!”
“刚挖的芜菁!脆生生的甜菜根!”
“牡蠣!今早在黑礁石滩撬的牡蠣!还带著海藻呢!”
“风乾的岩缝小鱼!燉汤最鲜美!”
“自家酿的酸果酒!驱寒暖身!”
类似的场景,艾莉亚在布拉佛斯、在潘托斯、在无数个停靠过的港口都见过。
喧囂、拥挤,带著底层生活的挣扎气息,早已无法引起她的好奇。
然而,她还是离开了狭小室闷、散发著霉味的船舱,走到了船舷边。这里至少空气是流动的,带著海水的咸腥和岛上特有的、混合著硫磺与潮湿岩石的气息。
她將双臂搭在粗糙冰冷的木栏上,自光却並未投向下方嘈杂的人群,而是越过他们,
越过低矮的渔村石屋,久久地凝视著远方那座嘉立在黑色山崖之上的城堡。
那就是龙石岛城堡么
记忆的闸门被这景象猛地撞开。临冬城温暖的火炉旁,老奶妈那沙哑却充满魔力的声音似乎文在耳畔响起:
“..—坦格利安的巨龙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飞回了龙石岛。它们巨大的身躯撞向黑色的山崖,在惊天动地的哀鸣中化作了石头!城堡就是从它们石化、空洞的躯壳里开凿出来的!所以啊,每当暴风雨来临,狂风灌进那些古老的通道和腔室,整座城堡就会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那是巨龙的灵魂在咆哮,在思念著天空————”
而鲁温学土总是温和地反驳,用他那清晰平缓的语调说:“孩子们,那是非常精妙的瓦雷利亚石工技术。他们能塑造石头如同我们揉捏黏土。那些独特的塔楼结构和空心的石墙,在狂风穿过时,会產生共鸣,发出类似鼓声的轰鸣。这种技艺早已在末日浩劫中失传,所以龙石堡在维斯特洛是独一无二的。並非什么巨龙化石。”
艾莉亚记得自己和布兰交换著兴奋的眼神,完全沉醉在老奶妈惊心动魄的故事里。
罗柏和琼恩则更认真地听著学士的解释,脸上带著少年人特有的、对“真相”的执著。
珊莎呢她总是犹豫不决,觉得老奶妈的故事浪漫神奇,又觉得学士的话更有道理漂亮的小脸写满了纠结。
艾莉亚甚至能想起,当时还在褪裸中的瑞肯,如果会说话,一定会咿咿呀呀地支持她和布兰一一小傢伙总是喜欢最热闹、最离奇的东西。
那时她觉得,在这个关於城堡的“较量”里,她和布兰、瑞肯一定能贏过罗柏和琼恩的“无趣”道理。
可是.
冰冷的现实如同龙石岛黑色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回忆的暖意。
罗柏死了。喉咙被割开,头颅被缝上冰原狼的头。
布兰和瑞肯也死了。烧死在临冬城的废墟里。
珊莎失踪了,像一粒沙子消失在沙漠。
只剩下琼恩。那个她曾经以为最理解她的哥哥,那个私生子哥哥,也离开了她,独自去寻找那位远在奴隶湾的龙之母。
一股尖锐的、几乎让她室息的疼痛猛地住了心臟。
她从未想过,思念会是这样一种具象的东西,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