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在琼恩心中,山姆从一个“同行的旅伴”,悄然变成了一个可以託付后背、值得倚仗的朋友。
“山姆,”琼恩一边示意山姆將熬好的药汤分装到陶碗里,准备送往病区,一边开口问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你要回长城么”
他拿起一块乾净的布,擦拭著可能接触病人的双手。
“长城”山姆正小心翼翼地將滚烫的药汤倒入碗中,闻言手一抖,差点烫到自己。
他连忙放下沉重的长柄勺,转过身,圆脸上满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我我不知道,琼恩。”他习惯性地搓著胖乎乎的手,似乎想从这动作里汲取一点勇气,“莫尔蒙司令大人当初派我出来,主要任务是为了照顾伊蒙学士—可是现在—”山姆的声音低了下去,带著深深的失落,“伊蒙学士似乎不再需要我的照顾了。我们原本的目的地是学城。如果这里的事情真能结束,我-我可能会去学城,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学土。”
他说这话时,眼神里既有对知识的嚮往,也有一丝对未知前路的怯懦。
“学士”琼恩將药碗放入木托盘,动作利落,“你想过————去河间地么”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山姆,“我的老师,刘易光明使者在那里。他建立了一个叫做『神眼联盟”的势力,河间地正在重建,百废待兴,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一种罕见的、近乎推销的热情,“尤其是像你这样—-性格温和、心思縝密、又懂得照顾人的人。老师会需要你这样的助手。”
在琼恩看来,老师刘易的学识深不可测,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学士。
无论是神奇的光明法术,还是对天文地理、乃至神秘力量的见解,都让琼恩深感震撼。
在日常的通信和有限的交谈中,琼恩敏锐地察觉到老师似乎还有很多深邃的思想和知识未曾倾囊相授。
他並不认为这是老师吝嗇,唯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一一老师觉得自己还不够聪明,无法理解那些更高深的东西。
这个认知並未让琼恩泪丧,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求知慾。把山姆带到老师身边,正是琼恩心中一个隱隱的期望。
或许,那些自己暂时无法企及的智慧,心思同样縝密、性情更加沉静的山姆能够理解並传承下去
山姆显然被琼恩的提议触动了。
河间地远离长城的酷寒和异鬼的威胁去追隨一位学识渊博、据说还拥有神圣力量的圣者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落入心田,瞬间萌发出诱人的绿芽。如果琼恩的老师真如他所描述的那般伟大,那么自己或许真能学到那些在学城冰冷的石墙內也接触不到的、充满生命力的宝贵知识。
他的眼晴亮了一下,胖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然而,仅仅过了片刻,那抹亮光便黯淡下去。山姆低下头,看著自己沾著药渍的靴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琼恩,”他的声音带著沉重的无奈,“在我离开黑城堡的时候,莫尔蒙司令曾郑重地叮嘱我,希望我能在学城刻苦学习,將来-能够接替伊蒙学士的职责,为长城服务。我是一个守夜人,琼恩,一个发下誓言的兄弟。我的未来—我的生命—都不再取决於我自己的意愿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说出更沉重理由的勇气,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无意中听到史坦尼斯大人手下的一些骑士谈论过。我的父亲,蓝道塔利伯爵,他此刻正率领著塔利家族的军队,驻守在王领的暮谷城附近,为铁王座效力,那里离神眼湖很近。”
山姆的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恐惧,“如果如果让他发现我没有待在长城履行誓言,而是跑去了別的地方.他一定会把我当作可耻的逃兵抓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砍掉我的脑袋。
他—他做得出来。”
“蓝道大人会如此狠心么”琼恩的眉头紧紧锁起,他无法想像一个父亲会对亲生儿子痛下杀手,即使是在维斯特洛严苛的法律和荣誉观念下。
山姆苦笑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嗯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狼心。”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更多是因为我自己太不成器,太懦弱了。他对我彻底失望了。他早就明確表示过,希望由我弟弟狄肯来继承角陵的爵位和领地。他说-他说如果我成了角陵伯爵,只会让塔利家族蒙羞,在乱世中失去所有的庇护和盟友。”
山姆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厌和无力感琼恩想起了自己的兄弟罗柏史塔克,那位年轻的北境之王,驍勇善战,深得人心,最终却倒在了血色婚礼的背叛之下。
他摇摇头,语气带著一种歷经沧桑后的冷冽:“山姆,一个家族是否有人庇护,是否强盛不衰,从来就不取决於某个成员是否『懦弱”“这世道,勇敢者常常死得更快,而所谓的懦弱,有时反而是一种——生存的本能。家族的命运,更多是看时运,看选择,看—.是否有值得守护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