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间,一种脆弱却真实的互助正在萌芽。这,或许是疫情得以快速消散的另一个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原因。
然而,弥林城本身却已危如累卵。
渊凯与新吉斯组成的联军如同合拢的铁钳,围城的號角隨时可能吹响。一旦城门彻底封锁,內外交通断绝,这几千张嗷待哺的嘴,立刻会成为最致命的负担。
他们曾是奴隶,这身份此刻却成了某种“优势”一一他们无一例外都懂得如何干活。
但如今的弥林,在战云笼罩下,商业凋,农田荒芜,哪还有多余的活计分给他们
更严峻的是,围城必然导致粮道断绝,城內的粮食储备將急剧紧缩。到了那时,女王丹妮莉丝自身尚且焦头烂额,她还能顾得上这些来自阿斯塔波、身份尷尬的“自由人”难民吗
几天前女王的宴请场景,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琼恩眼前。
他被邀请参加了一场庆祝女王与本地贵族西茨达拉婚礼的宫廷宴会。长繁琐的礼仪,华丽却空洞的祝词,贵族们言不由衷的微笑和彼此试探的眼神,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的疲惫。
当那些繁文孵节终於结束,女王的御厨们如同变戏法般,將令人膛目的珍美味流水般呈上。
巨大的长条餐桌上,铺陈开一打不同品种的肉类和鱼类:被烤得焦黄、体型可观的骆驼肉块;
来自斯卡札丹河、肉质纹理奇特的鱷鱼排;据说在月光下会发出微光的“歌唱魷鱼”;表皮涂著闪亮酱汁的烤鸭;甚至还有据说生长在蠕虫河畔、长著怪异硬角的白色蛆虫,被精心烹製后摆放在银盘里。
当然,为了照顾口味稍显“保守”的宾客,主要是像他这样来自维斯特洛的人,也准备了烤山羊腿、熏火腿和燉马肉。
还有狗肉。琼恩记得很清楚。在这吉斯卡里人的宴席上,狗肉似乎是不可或缺的“尊贵”象徵。
新郎带来的厨子,更是献上了狗肉四吃:烤狗肋排、燉狗肉浓汤、狗肝酱馅饼、以及某种辛辣的狗肉碎末料理。
空气中浓郁地混合著藏红、肉桂、丁香、胡椒以及其他琼恩叫不出名字的昂贵香料的气息,
馥郁得几乎令人室息。每一道菜都淋著厚厚的酱汁,在烛光下闪烁著诱人却油腻的光泽。
贵族们优雅地切割著食物,低声谈笑,侍女们穿梭其间,倾倒著多恩的红酒和密尔的甜酒。
琼恩坐在角落,看著盘中堆砌如山的珍,味同嚼蜡。
他想起了大竞技场里,女王供应给阿斯塔波人的食物:那些存放了不知多少年、坚硬得能崩掉牙齿的未脱壳麦粒;那些散发著酸腐气息、叶片发黄髮黑的烂菜叶;那稀薄得几乎照见人影的杂豆汤。
强烈的对比像冰冷的针刺痛了他的神经。当这场餐餮盛宴终於结束,侍者们麻利地撤下堆积如山的残羹冷炙时,他听到一位侍女低声议论,说丹妮莉丝坚持將所有剩食分给宫墙外聚集的贫民。
这举动或许体现了某种仁慈,但在琼恩此刻看来,更像是一种残酷的讽刺一一墙內极尽奢靡的浪费与墙外频死的飢饿,仅仅一墙之隔。
宴会尚未结束,琼恩便感到一阵强烈的室息感。他找了个身体不適的理由,几乎是逃离了那座金碧辉煌却让他倍感压抑的宫殿,回到了瀰漫著汗味、药味和大蒜味的大竞技场。
这里的气味虽然难闻,却真实得让人踏实。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翻腾:既然女王自己都不真正在乎她这些子民的死活,我又何必如此弹精竭虑
今日把最后这十几个重病號治好,不如就找个藉口,带著山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去河间地,去找老师山姆—琼恩的目光落在身边这个忠实的伙伴身上。
山姆威尔塔利,这个来自角陵的胖胖的守夜人兄弟,是他在这个陌生而险恶的地方为数不多的慰藉。
他们虽然都是从布拉佛斯一路漂洋过海来到弥林,但在漫长而艰苦的旅途中,山姆几乎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照顾年迈体衰的伊蒙学士和那位来自自由民部落、带著孩子的女人吉莉身上。
他与琼恩的交流並不多。大多数时候,山姆只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默默地执行著琼恩和伊蒙学士的指令,像一头温顺而可靠的驮兽。
然而,在弥林这几周与瘟疫搏斗的日日夜夜里,他们成了並肩作战的搭档,共同管理著这几千个陷入绝望的生命。
琼恩才真正看清了山姆的价值。这个看似笨拙、甚至有些懦弱的胖子,却有著超乎寻常的耐心和令人惊嘆的细致。
他能准確记住每一个重症病人的名字和病情变化;他能將有限的药材分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苟;他会蹲在哭泣的孩子身边,用笨拙却真诚的话语安慰他们;他会不厌其烦地向焦虑的难民解释隔离的必要。
琼恩发现,山姆虽然言语不多,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却总是透著关切和暖意。他的善良不是浮於表面的热情,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本能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