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沉吟片刻,条分缕析:“此案看似无头,实则线索就在那枚纽扣与现场本身。”
“其一,所谓密室,未必是真。需仔细查验门窗锁扣、墙壁地面有无密道、夹层、翻板等机关痕跡,凶手可能杀人后从容布置。”
“其二,检验尸体,確定死亡时间、致死原因,看是否有中毒跡象。尤其指甲缝、口腔、衣物,看有无搏斗痕跡或他人皮屑毛髮。”
“其三,详查死者人际关係,近期接触之人,包括家人、僕役、朋友、生意伙伴,看有谁具备作案动机和时间。表面无仇未必真无,或为財,或为情,或为隱秘恩怨。”
“其四,那枚纽扣是关键。可將纽扣的材质、样式、做工画影图形,交由城中所有裁缝铺、布庄、乃至当铺辨认。若纽扣材质特殊,样式奇特,则极可能是某种特殊行业或特定工匠所制,比如……军中某些特殊营伍的標识,或是某些秘密组织的信物顺著这条线,或许能揪出凶手身份。”
他这一番分析,逻辑之縝密,思维之开阔,简直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刑名。
木萧和木易听得连连点头,看向陈锋的目光,也从最初的欣赏,变成了真正的重视。
接下来,木萧又问了几个关於地方治理、民生疾苦、吏治整顿的问题,范围越来越广,触及的层面也越来越深,甚至涉及一州之地的赋税、漕运、灾荒应对等核心政务。
陈锋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结合前世的知识积累和对这个时代社会运行规则的深刻理解,回答得既谨慎又大胆。他没有引经据典掉书袋,也没有空谈仁义道德,而是直指问题本质,提出的方案往往切中时弊,新颖且具备一定的操作性。
比如谈到抑制土地兼併,他提出“清丈田亩,按实有田產徵税;抑制豪强,鼓励垦荒,给流民以生路”;谈到漕运损耗,他提出“分段负责,釐清权责;改良船型,减少损耗;严查中饱私囊”等。虽然有些想法在这个时代实施起来阻力巨大,但其思路之清晰,眼光之独到,已足以让木家父子刮目相看。
林月顏在一旁安静地听著,看著自己的夫君在两位身份显然极为不凡的“伯父”、“兄长”面前,从容应对,侃侃而谈,那份沉稳自信与胸中丘壑,让她心中充满了骄傲与爱慕,眼眸中光彩熠熠。
终於,在陈锋回答了关於如何处理边境互市摩擦的问题后,木萧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变得无比深邃锐利,仿佛要穿透陈锋的灵魂。他將话题引向了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领域——天下大势。
“陈贤侄,”木萧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你自北疆而来,亲身经歷过边关烽火,对大元的情形,想必比我们这些身处江南、只听奏报之人,了解得更深,感触也更真切。如今我大乾,內有党爭倾轧,耗损国力;外有强敌环伺,北元铁骑虎视眈眈,西南大楚厉兵秣马,东海扶桑倭寇更是频频侵扰海疆。以贤侄之见,我大乾当前危局,破局之道,究竟在何方”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悬顶之剑,瞬间让雅间內的空气凝固了。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警铃大作!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閒聊,而是真正的考校!甚至可以说是……政治立场的摸底!
眼前这位“木伯父”的身份,他心中已隱隱有了一个惊人却合理的猜测。若真是那人,自己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悬在镇北侯府、悬在自己和月顏头顶的利剑!
他沉吟片刻,小心地组织著语言,试图避开这个陷阱:“木伯父谬讚了。晚生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人微言轻,岂敢妄议国事此等天下大计,自有朝中诸公与圣上定夺,晚生不敢置喙。”
陈锋见推辞不过,知道今日若不说出些真东西,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他深吸一口气,迎著木萧和木易审视的目光,沉声道:“既然伯父垂问,那晚辈就斗胆说几句浅见。”
“晚生以为,收復故土,重振河山,此乃我大乾军民夙愿。然……短期之內,恐难实现。”
此言一出,木易眉头微蹙,木萧则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更加深邃。
陈锋没有理会,继续道:“其一,大元势强,非一日之寒。其铁骑之锋锐,野战之剽悍,冠绝当世。我大乾虽有叶家军、马家军等百战雄师镇守边陲,浴血奋战,保境安民,但终究是处於守势。若贸然兴兵,劳师远征,深入漠北草原,后勤补给线漫长脆弱,地形气候皆利於敌而不利於我,胜算……渺茫。需知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其二,”陈锋的声音更加低沉,“我大乾內耗之严重,恐为心腹大患。朝堂之上,党同伐异,攻訐不休,空耗国力於无谓之爭;文武之间,隔阂日深,將不知政,政不通军。地方之上,豪强兼併土地,胥吏盘剥百姓,吏治腐败丛生。国库空虚,仓廩不实,民生凋敝,百姓赋税沉重,喘息艰难。”
“每年朝廷拨给边军的粮餉,层层剋扣之下,能有五成到边军手上,便已是谢天谢地。此等情形之下,妄言大举北伐,无异於以卵击石,徒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