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亦或是…
再无相见之期。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易年难得起身,将散落一地的酒坛一个个扶正,归拢到角落。
将那些粗瓷碗收起,叠好。
将歪倒的桌椅摆正。
甚至找来了扫帚,将地上的些许灰尘和不小心洒落的酒渍仔细清扫干净。
做完这一切,打开窗户,清冷而新鲜的晨风涌入,吹散了浓郁的余味。
接着,像往常一样,将那红泥小炉重新点燃,坐上水壶。
火焰舔舐着壶底,发出细微的嗡鸣。
水很快沸了,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带来一丝暖意。
取来茶叶,放入杯中,注入沸水。
茶叶在杯中舒展、沉浮,一如这世间命运难测的众生。
捧着杯新沏的茶,走回窗边那张堆满了古籍的躺椅,缓缓坐下。
与此同时,天中渡。
这里的气氛与易年所在的船舱的孤寂宁静截然不同。
那是另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磅礴与肃杀!
天空是铁灰色的,低垂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辽阔无垠的巨型演武场上,黑压压的军队如同钢铁铸就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二十万北祁边军精锐!
整整二十万个经过铁血淬炼的战士!
排成一个个整齐划一棱角分明的巨大方阵。
枪戟如林,锋利的刃尖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冰冷刺骨的寒芒,汇聚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金属寒潮。
厚重的盾牌矗立在阵前,上面斑驳的痕迹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搏杀。
旌旗招展,黑色的北祁战旗和各式各样的军团旗帜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挣扎咆哮的巨兽。
战士们身披制式的玄黑色甲胄,甲叶摩擦,发出沙沙却又整齐一致的轻响,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每一个人都站得如同钉在地上的标枪,面容被头盔的阴影遮挡大半,只能看到紧抿的嘴唇和坚毅的下颌线。
眼神如同他们手中的兵刃一般冰冷而锐利,直视着前方点将台。
一股凝聚到极点的肃杀之气从这庞大的军阵中弥漫开来,冲天而起,仿佛连天空那低垂的乌云都要被这股铁血煞气冲散!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皮革、汗水和一种名为“战争”的冰冷味道。
偶尔有战马不耐地打着响鼻,蹄子刨动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添几分大战将至的紧张。
在这片钢铁丛林的正前方,是一座用巨木和夯土搭建而成的高耸点将台。
北祁元帅杜景,正屹立于点将台之上。
身披一套暗金色的沉重铠甲,铠甲上雕刻着繁复的凶兽纹路。
原本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虎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针,吸引了台下二十万道目光,成为了这片钢铁洪流绝对的核心与灵魂。
寒风卷过,将身后的大氅吹得狂舞不止。
杜景缓缓扫过台下无边无际的军阵。
视线所及之处,战士们挺直的脊梁似乎更加挺拔,眼神更加炽热。
下一刻,整个天地间,除了风声旗响,再无半点杂音。
一种令人血脉贲张又头皮发麻的寂静笼罩着一切。
良久,杜景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仿佛巨龙长吟,竟压过了风声。
运足了元力,声音如同沉雷炸响,清晰地传入台下每一个士卒的耳中,甚至回荡在整个天中渡的上空:
“北祁的儿郎们!”
声音洪钟大吕,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
“告诉我!你们的身后,是什么?!”
短暂的沉寂后,二十万人如同一个人般,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浪汇聚,直冲云霄:
“家园!亲人!北祁!”
声浪滚滚,震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杜景重重一拳砸在点将台的栏杆上,发出砰然巨响:
“没错!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北祁的万里山河!”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怒火与决绝:
“可现在!南边的妖族崽子们!他们不想让我们安生!他们跨过了永安城!他们正在屠戮我们的同胞!践踏我们的土地!南昭的兄弟们在流血!在苦战!他们,在等着我们!”
“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做?!”
“杀!杀!杀!”
更加狂暴的怒吼声如同海啸般掀起,二十万士卒的眼睛红了,浓烈的杀气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枪戟顿地,发出整齐划一的轰鸣,如同战鼓擂响!
杜景满意地看着这支被他点燃的虎狼之师,但脸上的激昂却慢慢沉淀下来,转化为一种更深沉凝重的东西。
抬起双手,缓缓下压。
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掐断,迅速平息下去。
所有士卒都屏息凝神,望着他们的元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