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天黑前顺利抵达翠微宫。
所谓翠微宫,便是连绵一片共计五里的宫殿群。虽不及长安宫城巍峨雄伟,但坐落于终南半山上,亦有琼楼玉宇天上仙宫的意境。
雪存这段时间都要和兰陵同住,兰陵挑选的宫室位于翠微宫西侧,倒是与位于东侧的姬湛、清河王相隔甚远。
便是走路过去,穿过条条蜿蜒曲径,也得一盏茶的功夫。
如此甚好,我不去招惹他,郡主又与我同住,想必他也不会来招惹我。
雪存少不得乐观起来。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兰陵是君,雪存是臣。从前虽与她交好,可到底没在同一屋檐下一齐生活过。
雪存起初两天事事慎重,唯恐做错一件事,说错一句话,当心触怒兰陵。
不曾想兰陵却是个极好相处的,更无需她近身侍奉。雪存才慢慢放松下来,专注做自个儿的事。
终南山幽谧僻静,雪存白天时不是刺绣便是看书习字、习画,日子也算充实。
这一来便愁坏了兰陵。
眼见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日日在殿内待着,道是外头日头大,总不爱外出,又如何能与阿兄碰面呢?
兰陵此次执意带雪存上山,本就抱着要她与清河王多多接触的心思,一来二去熟稔了,才好生出情愫。
岂知雪存是个规矩的,清河王更是个一根筋愣头青,非要和姬湛一起入住东侧的宫殿。
就这般情形下去,三四个月后,雪存和阿兄之间的关系,依旧毫无进展。
兰陵愁了好半晌,眼珠一转,瞥见雪存跪坐在书案前抬腕练字,便上前由衷地夸赞她一番。
正欲开口说服她外出走动时,望着雪存笔下白纸黑字,兰陵心生一计,撑伞外出。
半日后,兰陵才领着住东殿的李霂一道过来。
“雪存姐姐。”不等雪存起身向李霂行礼,李霂便向她跪下磕头,奶声奶气地行了个大礼,“姑母说您写得一手好字,要我拜你为师,跟你学字。”
雪存忙起身搀他:“世子客气了,能教世子习字,乃是臣女三生有幸,何须行此大礼?”
兰陵掩唇笑道:“雪存你是有所不知,霂儿性情顽劣,从前都气走多少名师了,就连你恩师崔翰也经不住这泼皮猴刁难。如今我叫他过来跟你习字,把这小山芋甩给了你,你可怨我?”
李霂再棘手,能有姬湛那个煞神棘手?
雪存低眉垂眼道:“郡主哪里的话,世子聪敏过人,性情乖巧,臣女喜欢还来不及呢。”
兰陵道:“如此,这段时间就难为你管教他了。霂儿,明天起你卯时就过来,姑母这里会给你备早膳。用过早膳,你就跟着雪存练两个时辰的字,听到了吗?”
李霂乖乖点头:“霂儿遵命。”
……
次日一大早,李霂连瞌睡都没醒,就谨遵与雪存的约定,迷迷糊糊爬起床往西殿赶来。
用过早膳饮过茶水,又歇息片刻,雪存与李霂一大一小坐进了西殿书房,正式开始练字。
人在钟南山,也该衬一番景,雪存便先叫李霂在纸上默了首陶潜的诗,且看他底子如何。
李霂涨红了脸,握着笔,忸怩小半晌,才在白纸上写出数十个乱糟糟的字。
他边写,不忘边侧目打量雪存的神情。见雪存面色平静,目中并无任何或嘲弄或不满之意,方才放下戒备。
“存姐姐。”李霂笑得腼腆,“我写的字不好看,连我阿爷都教不好我。”
雪存抓起纸细细打量,片刻后微微笑道:“世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教你。”
回想起方才李霂的握笔姿势,雪存跪坐至他身后,握住他肉嘟嘟的手,掰开他的指头,一点点纠正:
“世子,若是先前的握笔姿势叫你不舒服,每次运笔时手腕沉重,你可换一种法子试试。”
“放松,小指不要这么用力,轻轻抵住笔身即可,腕子也别用劲。”
“书法之道亦如用兵,不可贪功冒进。方才我观世子下笔,笔锋已初见气势,何来难看一说?我们从头开始练,慢慢来,一笔一画便是你的一兵一卒,对也不对?”
雪存声音很轻,从不出言奚落,言辞比那些所谓名师甚至比自己阿爷还温柔。
再者又闻到她身上芬芳之气,李霂心猿意马,心想要是回到长安后,雪存姐姐能一直教我就好了。
二人都过分投入,丝毫未注意到窗外多了道身形。微风习习,竹枝晃晃,青竹叶沙沙作响,其间立着一雪衣男子,正是清河王。
他昨日听说李霂要找雪存学字,起初还担心李霂是心血来潮,能往死里刁难她,这才悄悄过来。不想这向来不服管教,更在书案前坐不住的臭小子,今日竟不好动了。
清河王看向雪存,双眸不觉间多了层朦朦胧胧的光。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雪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