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有老匠人往前走了几步,蹲下看流入的水量。
他数着时间,嘴里嘀咕。
一炷香后,他站起来,低声说:“这东西……一抵百人。”
云姜没笑,只又贴耳听了一遍锅炉。
陈砚站在台边,看着水流不断涌出。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以后修渠不用再靠万人肩挑,翻山越岭也能引水,旱年不再束手无策。
“宣布《楚地水利令》。”
他说。
书记官上前展开竹卷,开始宣读:凡参与工程者,免赋三年;破坏测量桩者,斩;私改渠线者,族诛。
全程由少府派员巡查,影密卫暗访取证。
读到一半时,英布突然挣脱束缚,冲上土台。
他一把抢过书记官手中的图纸,双手用力一撕。
纸片飞散。
“水是我楚人的骨血!”
他吼着,“岂容铁兽吞饮!”
话音未落,他嘴角溢血,身子一晃,跪倒在地,随即倒下。
陈砚没动。
他看着满地碎片,片刻后开口:“拾起来。”
有人赶紧去捡。
陈砚站在原地,开始口述。
“主渠自江汉平原起,北接襄阳,南入长沙。
第一支渠沿涢水西行,第二支穿大洪山缺口,第三支跨澧水连巴陵。
所有分支交汇点设闸门,编号登记,每月核查开闭记录。”
他语平稳,一句接一句。
“蒸汽机共设七座,位置分别为:云梦北岸、溠水口、洈水渡、澧阳坪、零陵jun、桂阳谷、湘源岭。
每机配两名操作匠,三名巡检卒,燃料由工部统一配给,不得私增。”
书记官奋笔疾书,竹简沙沙作响。
陈砚说完最后一句,看向昏迷的英布。
“抬回去,请医者诊治。
等他醒,告诉他——他已被任命为‘楚水守护使’,负责监督全线水质与运行安全。
若有失职,唯他是问。”
夜深。
陈砚坐在行营主帐内,面前堆着十几卷图纸和报告。
他正在核对蒸汽机与渠道的衔接点,手指时不时敲一下案角。
袖中藏着一份密报:赵九的血样确认为强反应型变异体,且其家族三代居住于邯郸西南三十里,正位于一条隐秘地下水脉交汇处。
韩谈昨日曾单独召见负责登记的书吏。
他抽出一片空白竹简,写下两个名字:赵九、韩谈。
中间画了一条线,又在下方写:查地下水测绘记录。
外面传来脚步声,云姜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新绘的图纸,间银簪微微颤动。
“第三版图改好了。”
她说,“我把双阀系统加到了所有机型上,还调整了齿轮间距,避免过热卡死。”
陈砚接过图,打开来看。
线条清晰,标注完整。
“试机成功,不代表能长期运转。”
他说,“我要的是十年不坏,不是一日热闹。”
“我知道。”
云姜说,“我已经让工匠做耐久测试,每半个时辰记录一次压力值。
如果有异常,听诊器会提前察觉。”
陈砚点头。
他抬头看她一眼:“你为什么坚持做这个?”
云姜沉默了一下。
“爷爷死在火里。
他们说他用邪术治病,烧了整个村子。
其实他只是想救更多人。”
陈砚没再问。
他把图纸放在灯下,用镇纸压好。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土石塌方。
接着有人大喊:“北段坡体松动!
快撤人!”
陈砚站起身,抓起外袍。
云姜也立刻跟上。
两人走出帐外,风正猛。
前方黑影攒动,有人举着火把往北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