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的白烟早已散入山风,骊山行宫的石阶上只余一行浅淡足印。
陈砚立在观景台边缘,袖中浑天仪已收妥,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三下,节奏平稳如常。
他没有再看那座虚幻的未来之城,目光落回现实——远处工坊的蒸汽杆仍在起落,巡吏的身影穿行于粮仓之间,一切有序运转。
但秩序之下,暗流未止。
韩谈从侧廊走来,手中捧着一只黑檀木匣,表面无纹,唯有锁扣处一抹铜绿,像是经年未启。
他在陈砚身前半步停下,未开口,只将匣子置于案上。
陈砚抬手,掀开匣盖。
里面是一卷竹简,外覆油布,边角磨损,墨迹斑驳。
他抽出简册,展开一截,目光扫过开头数行,嘴角微扬,却不带笑意。
“沙丘伪诏。”
他低声说,“赵高送来的?”
韩谈点头:“今晨由内侍监递入行宫,署名‘中车府令贺胡亥生辰’。”
陈砚将竹简搁在案上,手指轻压行字迹。
这份副本并非伪造,笔法、用墨、竹片质地,皆与当年沙丘所见一致。
更关键的是,末尾押印的位置偏移了三分——那是赵高为掩盖篡改痕迹,匆忙补盖时留下的破绽。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片,开始书写。
一条主干自上而下,标注“赵高罪证”
,其下分列三支:时间链、物证链、人证链。
每一支又细分节点,逐一对应。
时间链:始皇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巡驾至沙丘;丁卯日,诏书两份并呈;戊辰日,长子扶苏赐死,胡亥即位。
物证链:此伪诏副本、兵工厂缴获箭镞、赵高私印拓样、影密卫记录残卷。
人证链:冯去疾曾言“诏出中车府,未入丞相府”
;章邯部属曾在函谷关截获赵高亲信携密函西行;韩谈掌握宫道出入记录,可证赵高当日独入寝殿逾两个时辰。
他写完最后一笔,指尖停在“人证”
末端,略作停顿,随即补上一行小字:“胡亥生母遗婢,尚囚冷宫井院。”
这不是证据,是线索。
但足够成为诱饵。
“备宴。”
他说。
韩谈一怔:“什么宴?”
“七日后,本王生辰。”
陈砚合上竹简,推入匣中,“大宴群臣,设席三百,酒肉不限,礼单提前三日公示。”
韩谈皱眉:“赵高必疑。”
“正要他疑。”
陈砚站起身,走到熏炉旁,亲自投下一枚药丸。
青烟升起,带着苦艾气味,在空中缓缓聚成三个字:生辰宴。
“他送伪诏,是试探朕是否知情。
朕若震怒清算,便是打草惊蛇;若毫无反应,他又不信朕已被蒙蔽至今。”
陈砚盯着那三字烟影,“所以,朕要办宴,还要大办。
赏赐名单里,给他加封‘太傅’虚衔,赐金百斤,田五十顷。”
韩谈瞳孔微缩:“这是……纵虎?”
“是引蛇出洞。”
陈砚声音低沉,“他若真忠于秦室,当拒不受封;若欣然受之,便是自承野心。
届时,群臣皆见,无需朕多言。”
话音未落,台阶上传来铠甲摩擦声。
章邯大步而来,肩甲未卸,腰间革囊鼓起,落地有声。
“陛下。”
他抱拳,“荥阳战后清点军械,现异样。”
陈砚示意他打开革囊。
章邯取出一支箭镞,递上前。
箭尾刻痕清晰,细看可见“赵高监造”
四字,字体瘦峻,与中车府公文印鉴一致。
陈砚接过,翻转两下,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先前留存的兵工厂废料对比。
两者金属成分相近,熔铸纹路几乎重合。
“这不是偶然。”
他说,“赵高在兵工厂安插了人,私自铸造军器,直供敌军。”
章邯沉声道:“已有三批箭矢经由南阳商道流入楚营,每批千支以上。
我已命司马欣封锁丹水渡口,追查账册。”
“账册?”
陈砚冷笑,“他不会留活口。”
他将箭镞放在案上,与伪诏并列。
两件物证,一明一暗,一政一军,拼出同一张图——赵高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