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回荡,短促而清晰。
陈砚的手指尚未离开竹简边缘,已将整片文书甩向沙盘东南角。
木制机关栓应声下陷,水力传动轴开始运转,浑天仪底座缓缓旋转,青铜环片摩擦出低沉嗡鸣。
他退后三步,背靠龙案,双手同时扳动黄道环与赤道枢钮。
北斗七星的投影在殿内穹顶一闪,随即凝定于天枢位。
地面砖缝间泛起幽蓝微光,像是地下有铁砂被无形之力牵引。
前排叛军刚冲入正殿,铁鳞甲便猛然一震,彼此之间生出拉扯之力。
一人向前急奔,却被身后同伙的铠甲硬生生拽住肩胛,踉跄跌倒。
后续者收势不及,接连撞作一团,阵型顷刻溃乱。
三百死士从宫墙暗道涌出,分五路扑向章台宫中枢。
他们动作齐整,步伐精准,显然早已演练多遍。
但此刻铁甲相互吸附,关节受制,连拔刀都变得迟滞。
有人试图脱甲,却现革带扣嵌入磁化金属,越挣越紧。
云姜立于侧廊阴影处,药囊打开,取出一包灰白色粉末。
她未靠近尸体,只将粉末倾洒于空中。
风自殿门涌入,携着细尘掠过倒地的死士颈后。
磁粉遇强磁场自动排列,在每一具躯体上勾勒出相同图案——九宫格纹,中央一点朱砂。
她收回手,指尖沾了少许残粉,捻了捻,低声报:“不是临时标记,是旧刺,皮下色素沉淀至少半年。”
陈砚目光落在最近一具尸体上。
那张脸毫无表情,双目闭合,喉管已被短刃割开,血浸透肩甲。
他蹲下,伸手拨开其衣领,确认刺青位置。
九宫格,正是冯去疾私养死士的标识。
可这些人分明听命于赵高,行动路线也与法家老臣无关。
他起身,走向墙边铜管传音口,叩击三长两短。
“召冯去疾,持九鼎令符入宫。”
话音落,东偏殿方向传来轰然爆响。
火油罐被引燃,浓烟翻滚而出,封锁主道。
韩谈率亲卫赶到,驱使两具木牛流马撞击侧门。
机械齿轮咬合运转,木身猛撞门板,三次之后,门闩断裂,门扉洞开。
然而门外并无援军列阵。
冯去疾站在阶前,左臂缠着染血布条,右手握一支朱砂笔,笔尖尚湿,似刚写完军令。
他身后三百甲士,皆披深灰战袍,甲胄内侧刻着半阙《国殇》,字迹斑驳却清晰。
这是章邯旧部的暗记,唯有经其亲自授旗者才可佩戴。
“老臣来迟。”
冯去疾声音平稳,不喘不急,“东渠密道被设障,甬钟军绕行北垣,耗时一刻。”
陈砚未迎上前,只问:“令符何在?”
冯去疾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令牌,递上。
令牌正面铸九鼎图腾,背面阴刻“律统”
二字,乃秦廷调兵最高信物之一。
陈砚接过,指尖摩挲铭文,确认无伪。
“你的人,出现在赵高死士身上。”
他说,语气如常,却字字压阵。
冯去疾瞳孔微缩,低头看向地上尸体颈后显露的刺青,脸色骤变。
“这不可能。”
“九宫格纹,朱砂点心,与你私训死士完全一致。”
陈砚将令牌还回,“但他们今夜攻我宫禁,路线避开关防节点,熟知水力机关启闭间隙。
若非你授意,便是你体系早已失守。”
冯去疾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用朱砂笔在空中划出一道符线,又迅抹去。
“老臣愿受查。
但请容我先清剿残敌——东偏殿火势未熄,仍有叛军藏匿。”
陈砚点头:“准。”
冯去疾转身下令,甬钟军迅分队,封堵各出口。
韩谈带人进入偏殿搜查,木牛流马残骸留在门口,其中一具头部裂损,齿轮外露,仍在缓慢转动。
云姜走近陈砚,低声道:“磁显剂只剩最后一包。
若再有潜伏者,无法二次验证。”
“不必再验。”
陈砚望着正殿中央堆积的铁甲,“他们暴露身份,已是败招。
赵高本可嫁祸楚军,却让冯去疾的标记现世,说明他急于借刀杀人,已顾不上遮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