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箱落地时出轻微的闷响。
云姜站在门边,烛光从她背后斜照进来,在地面拖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她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静静看着陈砚——他仍坐在案后,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着,像是刚从某处收回。
陈砚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冷不热,也不意外。
“这么晚了,医女还有要事?”
声音平稳,语调却比平日低半分,显出几分倦意。
但他坐姿未变,脊背挺直,下颌微收,仍是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姿态。
云姜走近两步,将药箱放在侧案上,打开铜扣,取出一只青瓷小瓶。
“王昨夜抚肩良久,旧伤似有复之兆。
臣奉命调配新方,可缓经络滞涩,特来施治。”
她说得平静,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他的右肩胛位置。
那里的衣料略显紧绷,似乎裹得格外严实。
陈砚没动,只轻轻“嗯”
了一声。
“脱衣不便,王只需解外袍即可。”
她又道,语气如常,手已搭上瓶塞。
陈砚迟疑一瞬,抬手解开领扣,缓缓褪下半边玄色深衣。
肩背线条显露出来,肌理紧实,旧疤交错,而在左肩胛下方,一道浅淡斑痕若隐若现,泛着极细微的蓝灰光泽,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像被水浸过的墨迹。
云姜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低头拧开瓶盖,倒出些许油膏于掌心,温热的气息随即散开。
她靠近一步,指尖轻触那片皮肤。
“此处经脉久郁,气血难通。”
她一边揉按,一边道,“若血能如溪流般循环往复,源源不断供养四肢百骸,伤病自当愈。
不知王以为然否?”
话出口的瞬间,她的指腹感受到肌肉的轻微绷紧。
陈砚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她,眉梢微挑:“血行于脉,止于四末,如何环转?卿此言,与《黄帝内经》所载相悖。”
“但人息不止,血岂能停?”
云姜不动声色,“心跳一次,血便推涌一程。
若无回路,脉中早该淤塞如死渠。
臣观战伤者,凡动脉破裂,血喷如泉;静脉受损,血缓而沉。
二者流向分明,合则成周流之势。”
她说得极稳,用词却不属当世医典。
尤其是“回路”
“周流”
二语,近乎另立体系。
陈砚沉默片刻,忽然反问:“你见过活人心脏跳动?”
“未曾。”
“既未见,何以断其节律?”
“臣以耳听胸,以手探搏,数十例相较,皆有定数。
伤重者脉促,虚寒者脉迟。
此非臆测,乃实证所得。”
陈砚盯着她,眼神渐深。
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怒,只是缓缓将衣袖拉回肩头,动作从容,却透出一丝警觉的克制。
“有趣。”
他终于开口,“你说血有去路,也有归途。
那神经呢?它传痛觉入脑,是否也有一条通路可循?”
这回轮到云姜一顿。
她没想到他会顺着这个方向追问。
“……确有通路。”
她答,“针刺指尖,痛感瞬达肘臂,再至肩颈,终抵颅内。
路径清晰,非杂乱无章。
臣曾剖尸查验,现脊柱之中有白丝束状物,似为传导之主道。”
“那你可知,这些‘通路’如何编码信息?”
陈砚继续问,语气像是随口探讨,“比如,冷热、锐钝、深浅,它们是以不同度传递,还是靠信号强弱区分?”
云姜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个问题太精确了。
不是理论推演,而是基于某种已知模型的提问。
她看着他,试图捕捉他眼神中的破绽。
可陈砚只是端坐着,神情淡漠,仿佛真在讨论一道医理难题。
但她注意到,他说话时左手无意识地敲击案沿——一下,两下,三下,节奏稳定,像是在计算什么。
这不是思考的习惯,是某种训练形成的反应。
“臣尚未参透其中机理。”
她缓缓道,“或如琴弦震动,频率不同,则音各异。
痛觉亦然,或由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