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站在廊下,没进去。
他看着那孩子额头抵地,肩膀颤抖,良久,才从袖中取出竹片,记下一行字:“药可救一人,政可救万人。”
当天傍晚,韩谈入宫禀报:“今日新增服药者三百二十一人,其中重症七十九人。
已有四人能下床走动,无一例恶化。
影密卫查到两名可疑男子,试图在药桶旁撒粉,已被控制,身份正在审。”
陈砚听完,只问:“百姓反应如何?”
“起初不信,现在排队要药。
有人带了自家煎的药汤来换清瘟散,说‘宁吃新方,不吃老药’。”
陈砚微微颔。
次日朝会,大殿之上,陈砚命人将七日病历简册传阅诸臣。
太医令翻了几页,脸色微变,没再开口。
“自今日起,清瘟散列为官药。”
陈砚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殿角,“由少府监制,各县医吏配,优先用于疫区。
云姜擢为太医丞,领惠民司,专责疫病防治与医术传习。”
有官员低声议论,称此举过于仓促。
陈砚扫视一圈,淡淡道:“去年春疫,关中死三千七百人。
今年截至今日,已报病例两千余,死亡不足百。
你们若能拿出更有效的方子,我不妨换人。”
众人默然。
散朝后,陈砚回到东阁,翻开一份新报。
是少府送来的药材采购清单,列着黄芩、地龙、苦参的产地与价格波动。
他在“地龙”
一项旁画了个圈,批注:“查陇西供应是否稳定,若缺,改用代品。”
内侍进来禀报:“云姜求见,在殿外候着。”
“让她进来。”
云姜走入,手中捧着一只小陶罐。
“这是改良后的清瘟散,颗粒更细,溶于水更快。
我试过,同样剂量,吸收率提高两成。”
陈砚接过,打开盖子看了看,又闻了一下,没什么特别气味。
“你还记得那个七岁孩子?”
云姜忽然问。
“在太医院跑跳的那个?”
“他昨夜退了烧,今天早上能背《千字文》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指尖轻轻碰了碰陶罐边缘,“他母亲跪在我面前,说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听见儿子笑。”
陈砚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陶罐,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那合成剂是金石相激而来?”
“是。
用陨铁碎屑与硝石、矾石共炼,产生新质。”
云姜点头,“反应剧烈,需特制密炉。
我已在医署后院建了一座,每日可产三斤。”
“若有人仿制呢?”
“配方复杂,缺一味则毒。”
她目光直视,“且炼制过程危险,稍有不慎,炉毁人伤。
我不怕人偷,只怕人乱用。”
陈砚缓缓点头。
他将陶罐放在案上,提笔写下一道手令:准建制药工坊一处,选址渭水北岸,由惠民司直辖,工匠须经考核录用。
写完,他抬头:“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云姜站定,间银簪在光下微微一闪。
“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提炼治疗痢疾的药。”
她说,“去年秋疫,死的大多是孩子。”
陈砚看着她,许久,只回了一句:“去办。”
暮色渐沉,宫阶之上,陈砚立于廊下,远望渭水南岸。
那里炊烟升起,几点灯火隐约可见。
他没召任何人议事,只命内侍将一份标注“关中春季疫病统计”
的竹简归档至“民生要件”
匣中。
云姜回到医坊,点亮油灯,开始整理药方。
她取出银簪,轻轻一旋,簪头微动,露出一小孔。
她对着灯看了片刻,没往里吹气,也没转动暗格。
烛火跳了一下,映在她眼尾的朱砂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