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远,宫门闭合的闷响在清晨的空气中荡开。
陈砚仍坐在御案前,手中竹简尚未放下。
浑天仪摆在一旁,指针微微颤动,映着烛火最后一丝余光。
他刚批完《水转翻车》推广令,墨迹未干,韩谈便从侧门疾步而入,脚步未停便开口:“西市有人散符,称新水车惊扰河伯,三日内必大水。”
陈砚没抬头,指尖轻敲案几,一下、两下、三下,节奏如常。
他将那片昨夜收缴的木片重新取出,翻到背面。
上面“机关五变,其三未现”
几个字已被墨涂显出,旁边还有一行小注——“地脉不可断,龙气不可伤”
。
他盯着“龙气”
二字片刻,忽然问:“冯去疾昨日可曾召见讲学士?”
“寅时进宫,辰初出宫,带走了三卷《五行志》。”
韩谈答,“东市药铺今早也传出话,说翻车坏了风水,已有两家农户拒装器械。”
陈砚终于抬眼。
“不是两家。”
他说,“是七家。
南郡急报,昨夜三县同时出现相同说辞,措辞一致,连停顿都一样。”
韩谈眉心一紧。
“这不是百姓自疑虑。”
陈砚将竹简推至一侧,抽出一张空白简,“是有人统一编排,沿街传授。
传话者未必知情,但背后定有操盘之人。”
他提笔写下三处地点:东市药铺、南门讲学坛、北里酒肆。
“你带人去这三处,录下每一句传言,记清说话者的衣着、口音、动作。
重点查谁在事后给钱——不是赏钱,是买口舌的钱。”
“工坊那边呢?”
“少府文书吏中,凡与冯氏有旧者,即刻调离机要职。
图纸传递改用双密码制。”
陈砚顿了顿,“明日起,所有外图样,必须由携带铜符者解锁。
铜符今晚就铸。”
韩谈领命欲退,陈砚又道:“等等。
冷宫井底的传信管,今日可通?”
“韩姬昨夜已校准,信号稳定。”
“让她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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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姬进宫时天色尚早。
她没走正门,而是从西侧偏巷绕入,裙裾沾了些露水。
进殿后低头行礼,袖口微动,似在确认银簪是否归位。
陈砚没让她坐。
“你知道民间现在说什么吗?”
他问。
“说水车坏了地脉。”
她答得直接。
“还有呢?”
“说胶西王借机关聚民力,实为练私兵。”
她抬眼,“这些话不像百姓能想出来的。”
“像谁?”
“像庙堂上的人,教给市井的嘴。”
陈砚嘴角微动。
“你今晚不去西郊?”
“原定辰时出,但您召我,我就没走。”
“很好。”
他递过一枚铜片,“这是新制的解码符,背面有刻齿,对应第二批图纸的密文环。
你亲自交给农庄主事,不得经他人之手。”
韩姬接过,指尖摩挲边缘刻痕。
“若有人冒用信号呢?”
“你不是能辨频?”
“有人在模仿。”
她声音低了些,“昨夜井底管路有异频接入,节奏与我的编码相似,但延迟半拍。
我关了主线,没让它传出去。”
陈砚眼神一凝。
“你能追到源头?”
“试过。”
她从袖中抽出一张桑皮纸,上面画着几条交错的线,“信号来自城南一座废祠,原属魏氏,现由冯家远亲代管。
那里有地下传音管交汇口,若架设共鸣板,可同时向九处坊市送暗语。”
陈砚沉默片刻,转身从书架取下浑天仪,旋开底座,取出一块微型司南。
他将其置于案上,轻轻一拨,指针晃了几晃,最终指向南方偏东。
“和你说的一致。”
他低声道,“他们用的是老法子——地音传讯。
当年吕不韦就在咸阳底下埋了三十六处共鸣瓮,用来通密令。”
韩姬没接话,只是将桑皮纸折好,塞回袖中。
“你还能反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