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姜拾起滚落的青铜齿轮,指尖摩挲内侧刻痕。
她没有再看药箱中的竹符,而是将齿轮重新压进暗格,合拢箱盖时动作极轻,仿佛怕惊动某种沉睡的决断。
她转身离开暗道,脚步未朝寝殿,也未往太医署,而是径直走向少府库房——陈砚昨日召见时提及,新制听诊器已备妥,命她即日领取。
库房门开,铜制听诊器置于漆案之上,镜面打磨得近乎无瑕。
云姜伸手取过,触感冰凉,却比旧器薄了半寸,耳管弯曲弧度更贴颅骨。
她未多言,只道一声“谢恩”
,便携器离去。
她不知的是,陈砚早已通过通风口的微尘痕迹,推演出她曾驻足窥视。
赐器之举,并非宽恕,而是收编。
次日辰时,韩姬在冷宫废井旁清理苔痕。
她取出鲁班锁残图,对照井壁纹路,逐一标注三处暗闸位置。
图纸一角有陈砚亲笔批注:“以水力驱动,昼夜轮转。”
她将图纸卷起,放入裙裾暗袋,随即攀上井沿,向宫墙西侧的影密卫据点行去。
途中遇巡卫盘问,她只轻启唇齿,以腹语答道:“修渠令至。”
对方未再阻拦。
韩谈已在据点等候。
他接过图纸,未看内容,先察纸背水印——是骊山陵引水渠的纹路,唯有陈砚能调取。
他点头,当即点选三十二名影卒,皆为原影密卫中未受赵高染指者。
当夜子时,四人一组,分三批潜入废井。
他们携带改良水车机关,以陨铁轴心配青铜叶轮,借地脉暗流驱动,将原本单向密道改造为竹管网络。
每根竹管内径三分,可容特制竹符穿行,定时启闭,子时收信,寅时报,日日不辍。
与此同时,陈砚在少府库调阅三村疫报。
他将云姜整理的病例数据铺于沙盘,以炭笔标出病患分布、水源路径、炊爨密度。
沙盘另一侧,韩姬送来的信道图已按比例嵌入,井口位置与宫墙水系精确对应。
正当他凝视两图交叠区域时,冯去疾的奏章送至。
夹层中朱砂密文浮现:“陇西粟价三日涨三成,戍卒口粮减半。”
陈砚不动声色,命人召来韩谈。
他指着沙盘上三处重合点——关中、河东、陇西,皆为边郡要道。
“疫病、信道、粮价,三事并行,必有暗流。”
他说,“你选十名心腹,以防疫巡查为名,携浑天仪部件出使各郡。”
韩谈领命。
陈砚又补一句:“部件内藏微型竹简,每七日更换一次,由商队带回,不得经驿传之手。”
三日后,枚竹符自冷宫井中浮出。
韩姬取下,破开竹节,内藏萤火虫粉书,字迹细如蚊足:“咸阳西市米价暗提,有商贾囤粮。”
她未迟疑,立即将情报转录至新制竹简,长度、宽窄皆依陈砚所定标准,再封入特制竹管,投入井下信道。
同一时刻,陇西驿站,一名“商贾”
交出浑天仪日晷部件,接货的少府吏员悄然拆开底座,取出藏简,换上新简,重新封装。
商队启程,竹管随货箱南下。
陈砚在密室接报。
他将各地情报一一摆开:云姜的疫病数据、韩姬的城内密报、冯去疾的朱砂密文、边郡带回的藏简。
四类文书格式各异,字迹不一,信息密度参差。
他取过竹简,开始绘制“影布天下”
布局图。
以陨铁浑天仪为中枢,辐射七处节点:咸阳宫(中枢)、冷宫井(内线)、少府库(中转)、骊山陵(备份)、关中驿站、河东仓廪、陇西戍所。
每节点设专人值守,情报分级处理——一级以竹符传递,二级用粉书,三级口信。
他敲击案几,节奏如密语。
炭笔在沙盘上划出七条虚线,连接各节点。
突然,他停笔,目光落在陇西情报上。
粮价异动、戍卒减粮、商队延迟,三事并列,与关中、河东形成三角呼应。
他取出一枚铜钉,钉入沙盘陇西位置,又取另一枚,钉入河东。
两钉之间,拉起细线,再连向关中。
三线交汇处,正是函谷关。
他召来韩谈。
“从今日起,所有情报必须统一格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