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声。
当屏幕上最终显示出“提交成功”
的绿色提示时,张诚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
没有激动,没有释然,也没有丝毫的留恋。
就像完成了一件早已计划好的、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关闭了浏览器,合上了电脑。
世界,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洱海依旧,苍山依旧。
但他知道,他在这里的停留,进入了倒计时。
下午,他最后一次沿着湖岸走了很远。
他走过熟悉的那片芦苇荡,走过他曾经坐过无数次的、光滑的巨石,走过那个他曾经笨拙地帮忙干过农活的菜地(地里已经换上了新的作物,绿油油的一片)。
他像一个告别者,用目光细细地抚摸着这片承载了他近八个月沉默时光的山水。
傍晚回来,他从简单的行囊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里面是两万块钱现金。
这是他让赵伟之前汇到他的一张不常用银行卡里的,前几天才去镇上取了出来。
晚上,老奶奶来送饭时,他站在门口,将信封递了过去。
老奶奶愣了一下,看着厚厚的信封,又看看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然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推辞,也没有像城里人那样道谢,只是伸出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默默地接了过去,攥得很紧。
她抬起头,看着张诚,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带着浓重口音说了一句:“……路上,平安。”
张诚点了点头。
“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没有更多的话语。
老人拿着鼓鼓的信封,佝偻着背,转身慢慢地走下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夜色渐浓,吞没了她的背影。
第二天
天还没亮,张诚就起来了。
他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整理好,桌子擦过,仿佛他从未在此居住过。
他的行囊依旧简单,几件衣服,那台笔记本电脑。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村子还在沉睡,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凉意和潮湿的露水气息。
湖面是深灰色的,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磨砂玻璃。
他走到村口,昨天约好的一辆旧面包车已经等在那里。
司机还是那个黝黑的汉子,沉默地帮他拉开车门。
车子动,驶离了湖边的小村,沿着来时的路,向着大理古城的方向,然后转向机场。
他靠在有些破旧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掠过的风景。
熟悉的稻田、白族民居、远处的苍山洱海,都在迅后退,变小,最终模糊成一片绿色的、流动的背景。
他没有回头。
几个小时后,他乘坐的航班呼啸着冲上云霄。
透过舷窗,下方是越来越小的、如同翡翠棋盘般的坝子,以及那条蜿蜒其间的、闪烁着银光的丝带——洱海。
然后,一切都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
飞行很平稳。
他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脑海中,是过去近八个月的点滴碎片——晨雾中的粥香,雨后泥土的气息,烈日下的汗水,星空下的寂静,老奶奶沉默的背影……这些具象的、充满了生命质感的画面,与那两篇已然公之于众的、代表着人类理性巅峰的论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当飞机开始下降,穿透云层,下方逐渐显现出北京城巨大而规整的轮廓,灰色的楼宇如同森林般蔓延到天际线时,一种熟悉的、带着某种无形压力的气息,似乎透过舷窗,隐隐传递进来。
他回到了他出的地方。
飞机落地,滑行,停稳。
他随着人流走出机场。
北方的干燥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夏日的燥热和都市特有的、混合着尾气与灰尘的味道。
这与洱海边湿润清冽的空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伟已经等在出口,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意味。
他接过张诚手中简单的行囊。
“张教授。”
赵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