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的冬日,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才下午四点多,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动力所科研大楼的窗户陆续亮起灯火,如同散落在工业园区的坚韧星辰。
在“擎天”
项目专属的联合攻关办公室内,气氛却与这渐沉的夜色一样,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张诚来到动力所,已然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他完全融入了这个充满机油味、键盘声和巨大压力的科研集体。
他没有搞任何特殊化,作息时间与项目组核心成员完全同步,甚至更晚。
每天,他不是泡在数据海量的计算中心,就是守在轰鸣震耳的试验台架旁,或是埋于堆满图纸和文献的办公桌前。
他与项目组的工程师、科学家们打成了一片。
起初,大家面对这位年少的天才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他那种纯粹专注于问题本身、不摆任何架子的态度所感染。
讨论问题时,他可以和负责cfd的年轻博士为了一个湍流模型的边界条件设置而争论并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原因;也可以虚心向一位有着三十年工装经验的老技师请教某个测点布置的实操细节。
他身上那种属于顶尖学者的深邃思维,与一种近乎贪婪地从工程实践中汲取养分的谦逊态度,奇妙地融合在一起,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然而,尊重归尊重,摆在面前的难题,却并未因为他的加入而立刻展现出丝毫融化的迹象。
旋转失与喘振,这个困扰了全球航空动力界数十年的“幽灵”
,其复杂性远纸上谈兵。
它涉及流体力学、固体力学、热力学、控制理论等多个学科的深度耦合,是非线性、非定常、多尺度物理现象的集中体现。
项目组尝试了张诚提出的几个基于“历史层积动力学”
初步构想的分析思路,比如尝试将流动失稳视为流场在某种“状态空间”
中的“路径分岔”
,或者用新的泛函去描述能量在特定尺度上的聚集与耗散过程。
理论很美,思路很新,但一落实到具体的、充满噪声的试验数据和极其耗时的cfd模拟验证上,就变得举步维艰。
要么是数学模型过于复杂,无法在工程时限内求解;要么是简化后的模型无法捕捉到失稳的核心物理机制;要么是理论预测与部分试验数据吻合,却在另一些工况下偏差巨大。
半个月下来,虽然积累了大量交叉比对的数据和更深入的现象观察,但那个能够一举锁定问题根源、并提供清晰解决路径的“钥匙”
,依然杳无踪迹。
办公室里,气氛日益沉闷。
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老高(虽然张诚不抽,但不少老工程师靠这个提神),咖啡消耗量惊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项目节点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时间的流逝带来的是与日俱增的压力。
吴天阔所长几乎每天都要来办公室好几趟,但他强压着内心的焦灼,从不催促,只是反复叮嘱大家注意身体,每次离开时,那沉重的背影都让团队成员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张诚表面上依旧是最沉静的那个。
他很少表现出情绪波动,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或是凝望着白板上那些不断添加又不断被划掉的公式和图表。
但他的大脑,无疑正以最高的负荷在运转,试图从那浩如烟海的信息和错综复杂的现象中,梳理出那条隐藏的逻辑主线。
转机,生在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
这天,团队正在进行又一轮针对特定转区间数据的集中分析。
大屏幕上,并列显示着高摄像机捕捉到的流场粒子图像、数百个测点的动态压力频谱图,以及cfd模拟的瞬时流线动画。
众人围坐,试图从这些多维度数据中,找到失先兆的规律。
讨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依旧没有突破性现。
一位负责频谱分析的女工程师揉了揉胀的太阳穴,有些沮丧地指着压力频谱图中几个不甚明显的边频带,嘀咕道:“这些弱信号时有时无,频率也在飘,跟主频的耦合关系一直摸不清楚,就像……就像调皮的光子,你知道它存在,却抓不住它确切的轨迹和影响……”
她本是无心的一句抱怨,用的还是一个略带文学色彩的比喻。
然而,就是“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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