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悄然无声地从指缝间溜走。
自系统布黎曼猜想任务之日起,日历已然撕去了四十五页。
一个半月,在历史长河中不过一瞬,但对于将自己完全投入到对抗数学史上最坚固堡垒之一的张诚而言,这四十五个日夜,是高度浓缩、近乎与世隔绝的智力燃烧。
他的生活模式,简化到了极致,也规律到了极致。
别墅与研究所3o7室,构成了他全部的活动空间。
在这两点之间移动时,他坐在陈刚驾驶的车内,目光常常是放空的,瞳孔深处倒映着的不是窗外的车水马龙,而是无数流动的数学符号与尚未理清的逻辑链条。
李静精心准备的餐食,大多时候只是在他短暂休息时,被机械地送入体内,维持着这具年轻躯体最基本的能量需求,食物的滋味于他而言,几近于无。
在3o7室,或在别墅的书房里,他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非必要的联系。
手机交由赵伟保管,除非极其特殊的紧急情况,否则绝不接听。
赵伟这位科研助理,如今更像是一位忠诚的哨兵,守卫着这片思维的禁域。
他将所有试图探访、邀请、采访的请求,都以“张诚教授正在进行深度闭关研究,不便打扰”
为由,坚决而礼貌地挡在门外。
他甚至学会了通过张诚开门时眉宇间的凝滞程度、书桌上草稿纸消耗的度、以及白板上公式更新的频率,来模糊判断其研究进展的顺逆。
最近一段时间,他明显感觉到那扇门后的气氛愈沉凝,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宁静,让他连递送文件时,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不敢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张诚的世界,缩小到了只剩下一张书桌、几块白板、堆积如山的专业书籍与预印本,以及那台连接着算中心、不断进行着各种数值模拟与符号运算的工作站。
白板上,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公式、定义、引理和待验证的猜想所覆盖。
有关黎曼eta函数解析延拓、函数方程、素数计数函数与零点分布的经典公式,与张诚自己尝试构建的各种新变换、新算子、新几何表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浩瀚而繁复的思维丛林。
他尝试了多条路径。
从基于“拓扑筛法”
的进阶版,试图直接捕捉零点分布的整体拓扑不变量;到引入更复杂的非交换几何结构,期望能赋予eta函数一个更“自然”
的几何家园;再到试图从随机矩阵理论的角度,寻找零点分布统计规律背后的决定性因素……每一条路径起初都看似充满希望,但随着推导的深入,总会遇到看似无法逾越的障碍——要么是某个关键估计无法达到所需的精度,要么是整个理论框架在某个微妙之处出现内在的不自洽,要么是最终推导出的结论与已知的、被无数计算验证的零点数据存在难以解释的微小偏差。
这些障碍,如同横亘在通往真理之路上的崇山峻岭,沉默而威严。
张诚并没有气馁,每一次的“此路不通”
,在他眼中都是一次有价值的排除法,是对问题深层结构更清晰的一次认知。
他如同一个最耐心的解密者,反复擦拭着蒙在真相之上的迷雾,虽然迷雾依旧浓厚,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接近某种核心。
一个半月的高强度思考,即使以他那经过系统强化的精神力,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这是一种深层次的消耗,并非肉体上的困倦,而是精神长时间高度聚焦后产生的某种“熵增”
。
这天深夜,京郊别墅的书房依然亮着灯。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书桌上,摊满了写满演算过程的草稿纸,有些被揉成一团丢弃在角落,有些则被整齐地叠放,上面布满了反复修改的痕迹。
张诚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站在那块最大的白板前,双臂环抱,眉头微蹙,凝视着上面一组他最近几天主要攻克的、基于某种“解析扭结”
思想的复杂表达式。
这个思路试图将eta函数的零点分布与某个高维空间中的“扭结”
不变量联系起来,想法极为大胆,但计算也异常繁琐。
他已经在这个节点上卡了将近三天。
一个关键的变换矩阵的性质始终无法确定,导致后续的所有推导都悬在了半空。
夜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