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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和李秀兰会坐在树荫下摘菜、做针线活,低声拉着家常。
张诚则会搬个小板凳,靠在树干上,捧着一本从家里翻出来的、不知哪个年代的泛黄《水浒传》或《故事会》,悠闲地翻看。
这些纯粹的、不带任何学术目的的阅读,对他而言是一种奇特的精神放松。
偶尔,他也会教磊磊认字、算数,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下简单的加减法,或者讲述书里看来的故事,听得磊磊目不转睛。
爷爷张满仓则喜欢泡一壶浓酽的茉莉花茶,坐在门槛上,摇着蒲扇,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秦腔,眼神悠远,仿佛在回味漫长岁月里的点点滴滴。
张诚有时会静静坐在爷爷身边,并不打扰,只是感受着那份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爷孙俩之间流淌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傍晚,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暑气渐消,晚风送爽。
西边的天空常常被晚霞染成绚丽的锦缎,层层叠叠,变幻无穷。
张诚会带着磊磊,跟着村里其他半大的孩子,到村后的小河边玩耍。
河水清澈见底,带着黄土地特有的微黄,水流不急,刚好没过脚踝。
孩子们在水里摸鱼捉虾(虽然大多时候一无所获),打水仗,捡拾被河水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
磊磊玩得最疯,浑身湿透,笑声能传出老远。
张诚则更多时候是微笑着看着,或者沿着河岸漫步,观察着水流的形态、岸边植物的分布,脑海中偶尔会闪过流体力学或生态学的概念,但随即又被眼前这纯粹的自然之美所取代。
夜晚,乡村的夜是真正的黑夜,没有城市的霓虹干扰,星空显得格外璀璨、低垂。
银河如练,横亘天际,无数星辰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墨蓝色的天鹅绒上,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一家人会将凉席、褥子铺在院子里或者平房的屋顶上,纳凉闲话。
这是张诚最喜欢的时刻。
躺在微凉的席子上,闻着空气中残留的太阳味道和夜来香的淡淡香气,仰望着无垠的星空,他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与宏大交织的震撼。
那浩瀚的宇宙,与他脑海中那些试图描述世界规律的数学物理公式,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连接。
那些困扰了无数智者的谜题——暗物质、暗能量、宇宙的起源与终结、生命的本质——在这片星空下,似乎变得更加真切,也更加迷人。
他会不由自主地陷入沉思,但不再是那种紧绷的、目标明确的学术思考,而是一种更偏向于哲学性的、带着敬畏的漫游。
磊磊则会缠着哥哥讲星星的故事。
张诚便会指着天空,告诉他哪是北斗七星,哪是牛郎织女星,讲述那些流传千年的神话传说,偶尔也会穿插一些简单的天文知识,比如恒星是如何光的,行星和恒星的区别。
磊磊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里充满了对哥哥的崇拜和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除了这些日常的恬淡,假期里也有一些特别的乐事。
有一次,姑姑张建萍一家再次前来做客,带来了县城里买的稀罕吃食和给孩子们的新玩具。
院子里顿时更加热闹。
表妹王倩比寒假时又长高了些,更加文静了,但还是乐意跟着磊磊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简单的游戏。
张建萍和李秀兰在厨房里大显身手,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男人们则喝着酒,聊着更广泛的话题,从国家政策到国际形势,虽然见解未必深刻,却充满了普通百姓最真切的关注。
张诚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在北京的“学习”
,便含糊地用“还行”
、“跟着老师做点事情”
带过,将话题引向别处。
这种纯粹的家庭聚会,亲情流淌,让他感到温暖而放松。
还有一次,村里一户人家办喜事,娶媳妇。
整个村子都仿佛活了起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张诚一家自然也去帮忙和道贺。
他看到了许多记忆中熟悉又有些模糊的面孔,被长辈们拉着问长问短,被同龄或更小的孩子们用好奇又略带羡慕的目光打量着。
他跟着家人吃了流水席,那大碗的臊子面、肥而不腻的红烧肉、自家蒸的大馒头,充满了浓郁的乡土风味,是任何星级酒店都无法比拟的实在与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