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敲在张建设的心上,“为什么王小明说他爸爸下岗了,不用去厂里了。你……你也在家,为什么王小明说你不是下岗?”
问题像一颗突然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张建设咀嚼的动作彻底僵住了。窝窝头的碎屑卡在喉咙里,引发一阵剧烈的、让他面红耳赤的咳嗽。他慌忙端起碗,借着喝粥掩饰自己的窘迫和痛苦,滚烫稀薄的粥水呛进气管,引来更猛烈的咳嗽,眼泪都差点逼出来。
李桂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飞快地瞥了丈夫一眼,看到他脖颈上因剧烈咳嗽而凸起的青筋和脸上狼狈的红潮,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几乎是抢着开口,声音比平时尖利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刻意营造的坚定:
“别瞎说!”她打断女儿的话头,语气有些急促,“你爸爸跟王小明他爸爸不一样!你爸爸是劳模!是厂里的骨干!厂里……厂里现在需要他做更重要的工作!看守……对,看守那些重要的机器!”
她说得又快又急,仿佛慢一点,自己就会先失去说服自己的勇气。目光却不敢与女儿那双充满探究的眼睛对视,只能死死盯着桌上那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屋子里陷入一片更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张建设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李桂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隔壁王婶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透过薄薄的墙壁传了过来,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叹息,象是在自言自语,又分明是说给这边听:
“唉,这年头,劳模顶啥用哟?还不是跟咱们一样,等着喝西北风?啧啧,以前多风光啊,现在不也得认命?孩子问起来,怕是都没脸说实话喽……”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李桂兰刚刚匆忙筑起的、脆弱的防护墙。她的脸颊瞬间涨红,握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张小梅看着剧烈咳嗽、无法言语的父亲,又看了看脸色通红、眼神躲闪的母亲,再听着隔壁那清晰的、充满奚落的话语。她虽然只有十岁,无法完全理解“下岗”、“劳模”背后复杂的成人世界的残酷,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家里这种令人不安的低气压,能感觉到父母那份沉重的、无法言说的难堪。
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被打断后的委屈,和一种隐约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的惶恐。她重新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稀粥,不再说话了。
那声“哦”,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张建设和李桂兰的心里。它比任何哭闹和质问都更让人心痛。孩子看出来了,看破了他们用谎言勉强维持的、摇摇欲坠的体面。
晚饭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尴尬和痛苦中草草结束。张建设推开几乎没动的碗筷,一言不发,起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妻女,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只留下一个僵硬而落寞的背影。那背影,仿佛承载了整个时代倾塌下来的重量。
窗外的北风似乎永不知疲倦,在筒子楼破损的窗框缝隙间制造出时而尖啸、时而呜咽的杂音,像无数冤魂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嘲弄着人间的窘迫。张家屋里,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盏更小、更暗的床头灯,在靠墙的折叠桌一角投下一圈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李桂兰身前的一方天地。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布料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那是贫穷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味道。寒冷像无形的蛇,从水泥地的缝隙、从单薄的门窗钻进来,缠绕在人的脚踝和脖颈上,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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