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般浓稠。
高雄港的码头在薄雾中沉睡,铁链碰撞的轻响随海风飘散,像是一首无人聆听的安魂曲。墨海贸易行三楼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林默涵坐在办公桌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本泛黄的《唐诗三百首》。窗外,是台湾海峡的方向——那一片漆黑的水域,隔开了他与六岁女儿林晓棠的时空。他翻开书页,夹在其中的照片上,小女孩穿着红裙子,笑得像春日初绽的木棉。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从未被说出的话,却在他心底日日夜夜回响。
他合上书,目光落在桌角的铜制茶具上。茶盖微斜,是苏曼卿今日传递的暗号:**“风紧,缓行。”** 意思是军情局有异动,近期不宜行动。林默涵眉头轻蹙,指尖在茶盖边缘轻轻一叩,回应以摩斯密码的节奏:**“明白,待命。”**
他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一张看似普通的台湾地形图,实则暗藏玄机——用极细的红丝线勾勒出的几条航线,正是“台风计划”的核心机密:国民党海军将在未来三个月内,于东海岸进行三次大规模登陆演习,实则为反攻大陆的前哨演练。而这些情报,必须在十日内传回大陆,否则,沿海防线将面临毁灭性打击。
可现在,风声紧了。
三天前,地下交通站“明星咖啡馆”一名接头人失联。昨日,负责微缩胶卷冲洗的同志在家中“突发心梗”死亡,尸检报告称“无外伤”,但林默涵知道,那是魏正宏的手段——滴水刑、药物控制、心理摧残,直到目标精神崩溃,自我了断。
魏正宏,那个披着军装的豺狼,正一张一张撕开他的网。
林默涵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闭上眼。他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见到陈明月时的情景。她穿着素色旗袍,站在贸易行门口,声音轻得像风:“沈先生,我来报到了。”那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海燕”最锋利的伪装之翼。
而现在,她正坐在楼下客厅,一边织着毛衣,一边听着广播里的京剧。那是他们约定的信号:若广播突然切换成西洋音乐,便是紧急撤离的指令。
门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林默涵熄灭烟头。
陈明月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热汤,声音压得极低:“苏曼卿刚派人送来消息,魏正宏调了‘特别行动组’,今晚可能突击搜查所有外籍商人住所。我们的两个联络点已被监控。”
林默涵眼神一凛,却未动声色。他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底——一道细微的划痕,是摩斯密码的“危”字。
他轻轻点头:“知道了。你去休息吧,照常作息。”
陈明月迟疑片刻,终是轻声道:“沈墨……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会找我吗?”
林默涵抬眼,目光深邃如海。他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角一缕碎发,声音低沉却坚定:“若我活着,必寻你至天涯;若我死了,魂亦守你于海峡之畔。”
陈明月眼眶微红,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怕惊醒一场梦。
林默涵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拉开暗格,取出一台微型发报机。他必须在今晚发出预警——即便风险巨大。
他戴上耳机,指尖在电键上轻轻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