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猎户张五,目不识丁,偶避雨茅庐。素煮茶相待,张五言及母鹿舐犊之情,素即席作《慈乌篇》。文成,梁间忽来乌鸦衔食反哺。张五归家,竟能背诵全文,其子录之,后成青州童蒙必读之作。
永和九年春,新任学政张御史巡狩至崂山。此人本是翰林院掌院,编修过《文统正源》,素以文坛正宗自居。闻樵夫言异事,哂曰:"此必野狐禅耳。"遂率众登山。至茅庐,见素正与童子弈于古松之下,棋盘竟是以光影缀成,落子时有松涛相应。
御史出"天地"为题,素信手写就《道在秕稗赋》。开篇即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文章有至道而无法。秕稗虽微,得天地之气;瓦甓虽贱,蕴造化之工。"御史蹙眉欲斥,忽见字里行间紫气氤氲。展卷细观,"稗"字竟化作青穗摇曳,"瓦"字变作秦砖汉瓦纹理,"溺"字渐成清泉漱玉。随行翰林大惊:"此文字化境也!"
忽有黄门侍郎奉旨至,原来自从素焚稿那夜,钦天监连续观测到文曲星异动。圣旨特开"山林征辟"先例,欲聘素为太子少师。素笑指童子:"吾师在此,安敢妄为人师?"童子抚掌,二人身形渐淡,化作白鹤冲天而去。唯余石案留偈:"莫问文星归何处,云在青天水在瓶。"
此后三十年,崂山时现异象:春雨后溪石现《诗经》草木纹,秋霜中枫叶呈汉赋回文图。有牧童闻空中诵"道法自然",有渔者见水波自成《逍遥游》。至开元年间,李白游崂山作"我本楚狂人"句,世人方悟文心真传,原在天地呼吸之间。
某年文庙祭祀,忽闻空中朗笑:"可笑后世读书人,尽在故纸堆里觅生计。"仰观但见二鹤冲霄,羽翼间洒落金粉,触地皆成《诗经》虫鱼草木之形。有书生拾金粉置砚中,磨墨作文竟得天然趣,后成一代文宗。
明末有文士沈复,慕名结庐白云洞。夜梦素衣童子指石壁曰:"真文章在血泪中。"醒见壁间渗水如泪,尝之咸涩。遂作《浮生六记》,字字皆从肺腑出。清人郑板桥访遗踪,刻"难得糊涂"于洞壁,暗合"不工之工"的玄机。
光绪年间,西洋传教士携油画工具入山写生。怪其云霞皆成汉字结构,归国后展画,观者竟能从油彩间读出水调歌头。至今崂山老人犹言,月圆时可见素与童子对弈峰顶,棋局乃星斗排成。偶有文思枯竭者入山,归时必带露水研墨,云可得天然句。
余访白云洞时,见石灶犹存,灶灰中半卷残经,展视乃《文心雕龙·神思》篇,"登山则情满于山"句旁,有朱批云:"情非强致,如泉自涌。"洞外老松虬枝间,忽见素衣隐现,疑是千年文魄,犹护此脉天真。
太史公曰:文道之衰,非才力不逮,乃本心蒙尘。昔沈素得道,不在崂山烟霞,而在返璞归真一刻。今人若解"童子肃揖"之意,当知至文不过本来面目,何必雕琢失真?然千古以来,能如素之破茧者,盖亦鲜矣。余尝见当代学子,终日埋首题库范文,岂不悲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