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再卷回来,别说咱们了,满城百姓又要遭罪——到时候后悔,可就真来不及了!”
他说着,眼神飘向殿外,雪沫子正顺着殿门的缝隙往里灌,落在青砖上,瞬间融成一小滩水,像眼泪似的。
王时雍忙点头附和,暖手炉在手里转了个圈,炉盖“咔嗒”
响了一声:“是啊相公!
徐大人这话在理!
咱们如今是走一步看三步,身家性命事小,要是惹恼了金人,咱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张邦昌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王时雍紧张得颤的嘴角,又落到徐秉哲拢得紧紧的袖筒上——这两人,昨日金人在时,比谁都恭顺,如今金人刚走,倒先想起“骑虎难下”
了。
他忽然抬手,将手里的赦令往案上一拍,麻纸“啪”
的一声响,惊得王时雍手里的暖手炉差点掉在地上。
“时雍,秉哲,”
张邦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冷硬,指尖指着案上的赦令,“‘大楚奉金诏’这五个字,我写的时候,指节都在抖——我夜里不敢穿赭黄袍,怕见太祖太宗的牌位,更怕百姓戳我的脊梁骨。
如今金军虽退,可二帝还在五国城受苦,百姓还在破屋里挨饿,你们只想着自己的下场,倒忘了这汴京是谁的汴京,这大宋是谁的大宋?”
王时雍被他说得脸色更白,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张邦昌的眼神逼了回去。
徐秉哲也缩了缩肩,拢着袖筒的手又紧了紧,再没敢出声。
风从殿外卷进来,吹得案上的赦令纸角簌簌响,“暂抚万民,以待嗣君”
那几个字,在昏暗的殿里,倒显得格外清晰。
张邦昌转过身,重新拿起赦令,叠了叠,递到吕好问手里:“好问,就按方才说的办,即刻派人去迎元佑皇后,再备厚礼,去济州府请康王——至于别的,不用再议了。”
王时雍还想再说,徐秉哲拉了拉他的袍角,摇了摇头。
两人望着张邦昌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吕好问手里的赦令,最终还是垂了头,暖手炉的热气渐渐散了,只剩下殿里的寒风,裹着雪沫子,在空荡荡的大庆殿里打了个转。
吕好问接了赦令,指尖攥得紧,转身便大步出了大庆殿。
殿外的雪还没停,细雪沫子落在他间,转眼就积了层白霜。
他招手唤来两名穿甲士兵,甲胄上的冰碴子随着动作簌簌往下掉,声音压得急:“即刻备车,去城西的旧宫苑——迎元佑皇后入宫,不得有误!”
士兵们轰然应了声,转身便往马厩跑,马蹄踏在积雪的青砖上,溅起细碎的雪粒,在空荡的御街上撞出老远的回响。
张邦昌立在殿门阶上,望着吕好问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才缓缓收回目光。
王时雍和徐秉哲还缩在殿角,暖手炉的热气早散了,两人双手拢在袖筒里,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张邦昌对视。
张邦昌没再看他们,只对身后的小吏吩咐:“去延福宫打扫,找件体面些的宫装,再备册宝——不用太讲究,但要干净。”
小吏忙躬身应了,捧着案上的旧文书,脚步匆匆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