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奉金诏”
那几个字露在外面,刺得他眼睛疼。
他刚要开口,却听见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像是有人在雪地里跑了许久。
抬头时,只见监察御史马伸撞了进来。
他没穿官服,只裹着件破棉袍,棉袍的袖口烂了个大洞,露出冻得紫的胳膊,脸上带着几道冻疮,渗着血丝。
他手里紧紧攥着块木牌,是监察御史的印牌,牌角磕得坑坑洼洼,却被他攥得热。
马伸跑到阶下,也顾不得行礼,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雪水顺着他的棉袍往下淌,在青砖上积了一小滩:“相公!
下官刚从城外回来,百姓们都在哭着问二帝的消息,问大宋还有没有救——您快下命令,派人去迎接康王啊!
只有康王回来了,汴京才有救,大宋才有救啊!”
张邦昌看着跪在雪地里的马伸,又看了看身前立着的吕好问——吕好问的眼神很亮,带着几分恳切,手里的麦饼又掉了块渣,落在雪上,很快就被雪埋了。
风卷着殿外的血腥味进来,混着墨香,比刚才更浓了。
他忽然觉得胸口那团堵着的湿棉絮松了些,指尖的颤抖也停了。
他慢慢转过身,走到案前,把那叠得方方正正的赦令拿起来——纸还是粗糙的麻纸,带着草梗,可此刻捏在手里,倒不像刚才那么沉了。
他看了眼赦令上“暂抚万民,以待嗣君”
那几个字,之前写得极小的“嗣君”
二字,在风里似乎也清晰了些。
“好问,”
张邦昌的声音哑得厉害,却比刚才稳了些,他把赦令放在案上,指尖在“大楚”
两个字上轻轻划了一下,“你说的是,迎元佑皇后入宫,再派使者去济州府,请康王早日归京登基。”
吕好问的眉峰一下子舒展开,眼里竟泛起了点水光,他躬身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相公此举,实乃保全大宋社稷之功!”
马伸也从雪地里爬起来,冻得紫的手还攥着印牌,用力点了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这次却没冻成冰粒,反而在脸上冲开了两道泥痕。
风还在吹,殿内残破的龙椅依旧立在那里,可那插在椅背上的金人短刀,似乎也没刚才那么刺眼了。
吕好问的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夹着几声刻意放轻的咳嗽——像是有人在门外听了半晌,才敢进来。
张邦昌抬眼望去,只见王时雍缩着脖子走进来,身上穿的锦袍比张邦昌的还鲜亮些,是件石青色的,只是腰间玉带系得松垮,走起路来晃悠悠的。
他手里揣着个暖手炉,炉盖缝里漏出点火星子,显然是从暖阁里刚出来。
王时雍的脸冻得通红,却不是冻的,是急的,走到阶下就停下脚,指尖在袖筒里搓得红,眼神先瞟了眼吕好问,又落到张邦昌手里的赦令上,声音带着几分颤:“相公,方才在外头听您说要迎康王、请皇后……这事,可得三思啊!”
张邦昌捏着赦令的手指紧了紧,麻纸的草梗硌得掌心疼:“时雍有话直说。”
“直说,直说!”
王时雍忙往前凑了两步,暖手炉的热气飘过来,混着殿里的墨香,竟有些刺鼻,“相公您想啊,咱们这‘大楚’是金人立的,您是金人认的‘皇帝’——如今金人刚退,您就转头迎大宋的康王,这不是明着打金人的脸吗?他们要是回来问罪,咱们谁扛得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凑到张邦昌耳边,“骑虎难下啊相公!
您现在退了位,迎了康王,将来康王要是记恨您这‘大楚皇帝’的过往,或是金人再寻过来,您我……咱们这些人,有一个能有好下场吗?”
他说着,指尖不自觉地抓了抓张邦昌的袍角,锦缎上的墨渍被他蹭得晕开一点,像块难看的疤。
张邦昌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刚要开口,旁边又响起个细弱的声音:“王大人说得是,相公,此事当真要深思熟虑。”
说话的是徐秉哲,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殿角,他穿得单薄,是件浅灰色的棉袍,领口塞着块暗紫色绸帕,倒比旁人多了几分讲究。
只是他的脸白得像纸,双手拢在袖筒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显然也是怕得紧:“金人虽走,可他们在河北留了不少兵马,听说还派了人盯着汴京的动静。
咱们要是贸然迎康王,万一消息走漏,金人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