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轮廓,像要把这座城看穿个窟窿。
三日前在福宁殿,赵桓攥着他袍袖的力道还留在臂上,那股子绝望里的狂喜,烫得他心口慌。
可昨夜巡城,北城守将跪在雪地里哭,说士兵们嚼着树皮搭箭,弓弦一拉就断,冻裂的指头上缠着破布,射出去的箭连金兵的铁甲都够不着。
何栗闭了闭眼,眼前晃过那些青肿的脸,忽然抓起右的求和条款,指节攥得白。
“冯枢密使。”
他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炭火气的沙哑。
冯澥从暗影里走出来,绯色袍角扫过冰冷的地砖,带起些微尘。
这位枢密使眼下乌青比赵桓还重,鬓边竟添了几缕新白,见了何栗便躬身:“相公唤属下?”
何栗将求和条款推过去,烛火在他眼角的皱纹里跳:“完颜粘罕在城外西边扎营,你带这条款去。
告诉他,割城镇,再献珠玉万件,宗室子为质——只要他肯议和,我大宋自有重谢。”
冯澥拿起条款的手顿了顿,纸页在他指间簌簌颤:“相公,金狗豺狼心性,割地纳质恐难填其欲壑。
何况……”
他瞥了眼那堆黄纸,“郭京那班人……”
“住口!”
何栗猛地拍案,案上的玉镇纸跳起来,撞翻了砚台,墨汁在城防图上漫开,像北城塌处渗的血。
他喘了口气,声音软下来,带着几分自己都不信的笃定,“冯枢密使,眼下是死局。
神兵是天助,求和是人力,双管齐下,总有一线生机。”
他从袖中摸出块虎符,塞到冯澥手里,“这是调兵符,沿途若遇阻碍,凭此行事。
记住,莫要让金狗瞧出我军虚实。”
冯澥捏着那冰凉的虎符,指腹抚过上面的裂纹——那是上月金兵攻城时,被流矢崩的。
他望着何栗鬓角的霜花,忽然想起十年前两人同科及第,在琼林宴上共饮,那时何栗挥毫写“澄清天下”
,笔锋比今日案上的朱笔更烈。
可此刻,这位紫袍宰相的眼底,一半是南城空场的荒唐火光,一半是求和条款上的屈辱墨迹,倒像被风雪冻裂的冰面,看着坚硬,底下全是碎纹。
“属下……领命。”
冯澥躬身退下时,正撞见门房抱着郭京送来的“神兵符水”
,那陶碗里的浑水泛着绿沫,倒像坟头渗的尸水。
风卷着雪扑在他脸上,他缩了缩脖子,忽然觉得这漫天风雪,早把汴京的骨气冻透了。
何栗目送冯澥的身影消失在巷口,那顶枢密使的轿子在雪地里陷得很深,像口要埋人的棺材。
他转身回到案前,抓起郭京的布阵图,凑到烛火前细看。
图上“六甲阵”
三个字歪歪扭扭,倒像孩童涂鸦,可他偏偏指着其中一处,喃喃自语:“此处当是生门……如若议和不成,郭道长的六甲神兵便可挥奇效。”
何栗自认为如此行事定是双料保险,自己终究可以挽狂澜于既倒,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却并不知道,自己太过低估金人的狼子野心而高估了郭京的六甲神兵。
窗外的风更紧了,拍得窗棂“哐哐”
响,像金兵在城下撞门。
烛泪顺着烛台淌下来,在城防图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自己的影子——那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一半落在神兵符上,一半浸在求和条款的墨迹里,竟像个被劈成两半的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