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堆着些干草,草上斜倚着个人。
那人听见动静,慢悠悠坐直了。
穿件洗得白的青布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却偏偏系着根黄丝绦,在昏暗中晃得人眼晕。
他约莫四十来岁,面皮白净,没留胡须,下巴削尖,一双眼睛半睁半闭,见了何栗这紫袍大官,竟不起身,只懒洋洋抬了抬眼皮。
“郭道长。”
孙傅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这位是何相公。”
郭京这才缓缓起身,动作慢悠悠的,倒像是怕牵动了什么仙骨。
他拢了拢道袍,对着何栗略一稽,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里那点得意,藏都藏不住——仿佛早料到这两位朝廷大员会找上门来。
何栗心头火起,换作平日,这般狂悖之徒,他早喝令拿下了。
可此刻,北城箭楼里守兵的哭嚎还在耳边响,怀里那道“便宜行事”
的诏书硌得他心口疼。
他强压下火气,拱手道:“道长既在南城,想必也知汴京危局。
方才孙相提及道长身怀异术,不知……”
话没说完,郭京已捻着自己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哈哈笑了两声。
笑声在空庙里荡开,竟有几分空旷的回响。
“何相公是想问‘六甲法’?”
他挑眉,眼神陡然亮了亮,像是藏着两团鬼火,“此乃贫道在终南山修炼三十年的秘术,非遇国难,绝不轻示。”
他往前踱了两步,道袍下摆扫过地上的干草,带起些尘土。
“道家玄功,分天、地、人三才,这六甲法,便是通了天机的。”
他伸出右手,五指虚虚一抓,仿佛握着什么无形之物,“六甲者,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也,乃阳神之将,能驱六甲神兵,役使风雷。”
何栗紧盯着他的手,见他指尖在空气中划了个古怪的圈,动作不疾不徐,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旁边孙傅干咳一声,插了句:“道长前几日在南城露的那手,化雪生热,当真是……”
“那不过是小术。”
郭京摆摆手,一脸不屑,“化三尺之雪,何足挂齿?若施六甲法,便是满城风雪,也能一咒化尽;便是那金狗的铁骑,也能叫他们马蹄陷在泥里,寸步难行!”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庙里的蛛网都似被震得颤了颤:“贫道要的,不多。
七千七百七十七人——需得生辰八字合着六甲,命带天罡,身有地煞。
选齐了这些人,贫道便在城楼上布阵,踏罡步斗,念动真言。
届时开了城门,贫道一声令下,六甲神兵自会从天而降,个个青面獠牙,手持雷锤,管叫金狗屁滚尿流!”
说到兴头,他猛地一拍供桌,那铜炉里的残香竟齐刷刷折断,火星子溅起来,在昏暗中一闪而逝。
何栗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他盯着郭京那张得意的脸,瞧着他眼神里的笃定,心里那点疑虑,竟被这阵仗压下去不少。
七千七百七十七人……虽难选,却总有法子。
开城门作法……虽荒唐,却比眼睁睁看着北城塌陷强。
孙傅在旁轻轻拉了拉他的袍角,低声道:“何相公,道长还说,能生擒完颜斡离不和完颜粘罕呢。”
郭京听见了,嘿嘿一笑,眯起眼:“擒个完颜斡离不和完颜粘罕算什么?若贫道愿意,直捣黄龙府,也非难事。
只是眼下,先保这汴京再说。”
他走到何栗面前,离得极近,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混着汗味飘过来,“何相公掌城防,如今金军兵临城下,寻找施展法术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人这事,做得主么?”
何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疼,却让他脑子更清醒了些。
他望着郭京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想起宫墙后赵桓那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想起北城箭垛上冻僵的断矛,想起守兵那句“射谁?往哪射?”
——
还有什么不能赌的?
他深吸一口气,雪粒子从窗洞钻进来,打在脸上,冰凉刺骨。
“道长若真能退敌,”
他一字一顿道,“莫说七千七百七十七人,便是要我这宰相之位,也……”
“何相公言重了。”
郭京打断他,笑得更得意了,“贫道只求护国安民,不求功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