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刚蒙蒙亮,完颜斡离不已立在府衙前的高台上,玄色铁甲上的冰霜被晨光映得亮,他望着校场里列队的金兵——甲叶上的血痂冻成暗红硬块,却掩不住那股子刚歇下来又要扑食的凶劲,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望着麾下将士正在收拾行装,甲胄上的冰霜被日头晒得簌簌往下掉,落在冻土上碎成细白的粉末,倒比刀剑相击更添了几分肃杀。
这三日里,他并未让大军歇脚。
白日里校场操练声震得地砖颤,骑兵冲阵时马蹄踏碎残冰,扬起的雪尘混着汗气在风里滚;夜里中军帐的烛火总亮到三更,他对着舆图上圈出的怀州方位,指尖在太行余脉四字上反复摩挲,玄色袖摆扫过案上的铜灯,灯花一跳,映得他眸中寒芒更烈。
第三日傍晚,朔风忽然转厉,卷着残阳把西天染得如血泼过。
斡离不猛地转身,腰间弯刀的穗子被风扯得笔直,他抬手将马鞭往西南方向一指,声音不高,却盖过了营中所有动静:
“拔营,向怀州!”
三个字从他齿间迸出,竟似带着冰碴子,砸在每个金兵耳中。
军令一下,整座大营像被捅醒的巨蟒,瞬间活了过来。
铁骑套上鞍鞯时出脆响,步兵扛起长矛的动静齐整如潮,连随军的辎重车都似长了脚,轮轴转动声里带着股急不可耐的冲劲。
最先动的是前锋骑兵,玄色披风在暮色里连成一片乌云,马蹄踏过开德府的城门时,将地上半融的血冰碾出串串暗红的辙痕,倒像是巨蟒爬过大地留下的印记。
霎时间,校场里甲叶碰撞声如急雨骤落,马蹄踏碎残雪的闷响混着辎重车的轮轴声,在空荡的街巷里滚出老远。
东路军如一条苏醒的玄色巨蟒,尾相衔,朝着西南方向的怀州蜿蜒而去。
斡离不勒马阵前,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弧,指的正是怀州方向。
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如墨色战旗,眸中寒芒比刀锋更锐——开德府的血还没冷透,怀州的城墙,怕是又要染上新的红了。
大军行得极快,马蹄扬起的雪尘与冻土末子混在一处,遮得日头都成了昏黄。
队伍里不闻半句喧哗,只有甲叶相击的脆响、马蹄踏地的沉响,还有偶尔传过的斥候低喝,像一头蓄势的巨兽,蹄下每一步都透着碾碎一切的力道。
斡离不亲率中军随后,胯下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混着他甲胄上未散的血腥气,在风里凝成淡红的雾。
他勒马回望了一眼开德府城头的狼头旗,那旗帜被风扯得快要裂开,却仍倔强地指着南方——就像他此刻的眼神,分明是盯着怀州城那道尚未被铁蹄踏破的城墙。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刀柄上的狼头纹络。
那狼眼似在风里闪着光,正与他望向怀州方向的眼神一般,藏着三分嗜血,七分笃定——这中原腹地的城池,便如一串待摘的果子,他要一颗接一颗,摘到汴京为止。
大军行进如一条玄色长蛇,穿过残阳铺就的血色荒原。
甲叶相击的脆响混着马蹄声,在旷野里荡出老远,惊得寒鸦扑棱棱飞起,绕着旌旗盘旋三匝,终是被那股子杀伐气逼得往更南的方向逃去。
怀州城的轮廓还隐在远处的暮霭里,但东路军的铁蹄声,已如擂鼓般敲在了通往那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