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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赶尽杀绝,只冷冷道:“降者,不杀。”
守将望着满地尸骸,终是丢了断枪,跪倒在地。
德清军既破,东路军锋芒直指开德府。
这府城是中原重镇,城墙高数丈,守城的是位须皆白的老将,姓王,原是西军旧部,麾下有数千百战余生的老兵。
王将军深知开德府的重要,早将府衙粮仓尽数搬上城头,又令百姓相助,誓要与城共存亡。
最惨烈的莫过于开德府。
王将军领着全城百姓死守了三日。
城头箭尽粮绝时,百姓便搬来桌椅板凳当武器,妇人孩子也在城根下掷石块。
第三日傍晚,金兵用撞木撞开城门,那王将军抱着府衙的铜钟撞得震天响,口中高吟着人生自古谁无死,被刀砍倒时,手里还攥着半幅未写完的《出师表》。
金军抵城下时,正逢一场大雪,雪花落进未干的血洼里,融成一片刺目的粉红。
完颜斡离不勒马于雪地里,望着城头飘扬的大宋旗号,又看了看麾下将士冻得通红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忽然笑道:“这城,倒配做我军的祭品。”
笑声里没半分暖意,听得身旁亲兵都打了个寒噤。
攻城伊始,便惨烈异常。
王将军令士兵将滚油烧开,金兵云梯刚架上,热油便劈头浇下,烫得人惨叫连连,甲胄都融了半边。
斡离不却不着急,只令投石机日夜轰击,又令士兵在城下堆土成山,一点点逼近城头。
三日后,土山与城头齐平。
斡离不亲执弯刀,第一个踏上土山,身后金兵如潮水般涌随。
王将军立于城头,手持长槊,槊尖挑着三名金兵的尸身,吼道:“大宋男儿,死战!”
老兵们响应如雷,刀枪并举,与金兵绞杀在城头窄道上。
有个金兵被长槊刺穿小腹,竟抱着槊杆往城下拖,想同归于尽;王将军身边的亲卫被数柄刀围住,仍挥剑砍倒两人,才力竭倒下。
血顺着城头砖缝往下淌,在雪地里汇成一条条蜿蜒的红蛇。
斡离不与王将军在城头相遇时,积雪已被血染成褐红。
王将军槊出如龙,直取斡离不面门,斡离不却不硬接,弯刀如灵蛇绕出,专攻对方下盘。
两人拆了十数招,王将军毕竟年迈,脚下一滑,被斡离不抓住破绽,弯刀架上了脖颈。
“降吗?”
斡离不的刀压得更紧,雪落在他睫毛上,凝成白霜。
王将军望着城下尸骸如山,忽然大笑:“我大宋军人,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
说罢猛地撞向刀锋。
鲜血溅了斡离不满脸,他却未动分毫,只抬手抹去脸上血污,对身后道:“巷战,不留活口。”
开德府的巷战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四合,最后一处抵抗的宅院才没了声息。
完颜斡离不踏着没过脚踝的血雪,走进府衙大堂,案几上还摆着王将军未写完的绝命书,墨迹被血浸得模糊。
烛火正照着那摊血迹斑斑的文稿,他盯着鞠躬尽瘁四字看了半晌,忽然抬手按住腰间弯刀——那刀柄上的狼头纹络,竟似在烛火里活了过来,隐隐出低吼。
身旁偏将低声道:二太子,城中顽抗者已尽数斩绝。
不必赶尽杀绝。
斡离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留些活口,让南边瞧瞧,不降的下场。
他用兵向来如此,既用雷霆手段震慑敌胆,又留三分余地让人权衡,这等刚柔相济的狠辣,才是最让人胆寒之处。
他拿起书简,指尖划过“尽忠”
二字,忽然将其丢进火盆,看着纸页蜷曲成灰烬,才缓缓道:“传令,休整三日,再往南去。”
三城连破,东路军势如破竹。
斡离不立马开德府城头,望着西南方向的汴京,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北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如战旗,甲胄上的血渍已冻成暗红,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燃烧的野心——这中原的锦绣江山,他要定了。
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是红,一半是影,没人能猜透这位金帅心中所想,只知他身后的路,早已被鲜血铺得又宽又长。
开德府的硝烟尚未散尽,城头狼头旗还在朔风中抖着血珠,三日光景已过。
开德府的血腥气还凝在檐角的冰棱里,三日光阴不过是让城根的血渍冻得更硬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