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十一月十八,太原城头的寒日刚爬过城垛,残雪犹未消尽,朔风便裹着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
完颜粘罕踏着府衙前结了薄冰的血渍,登上太原城楼。
他身披玄色重铠,甲叶上的霜花被体温烘得半融,指尖按在腰间刀柄上——那柄刀经数月磨砺,刃口亮得能照见人脸上的寒色。
太原城外朔风如割,卷着碎雪扑在铁甲上,溅起细碎的白痕。
城楼下,西路军的营寨早已动了。
昨夜吹了半宿的集结号,此刻营门大开,黑底金狼旗先自营中拔起,被风扯得“啪”
地展开,如一只醒了的苍鹰。
甲胄碰撞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比数月前更沉劲,像是无数块淬了冰的铁在相击。
“威胜军。”
完颜粘罕喉间滚出三个字,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劲。
他抬手向西一指,指尖划过的半空,仿佛有寒气凝结。
完颜粘罕立在高坡之上,玄色貂裘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内里锁子甲的冷光。
他左手按在腰间金柄弯刀上,右手缓缓抬起,五指张开如鹰爪——这是令的讯号。
三万西路金军早已列成方阵,马蹄踏着冻土,出沉闷的“咚咚”
声,甲叶相磨的轻响在旷野里织成一张肃杀的网。
“出。”
他喉间滚出三个字,声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油,瞬间点燃了整支军队。
号令传下,西路军如解冻的冰河,瞬间奔涌起来。
先是先锋营的铁骑,马蹄踏碎城根的薄冰,溅起的冰碴混着褐红的泥点,在晨光里闪成一片寒星。
紧随其后的步卒扛着云梯、推着冲车,木轮碾过冻土的声响,比攻城时的巨木撞墙更有章法,每一下都像敲在中原的脉门上。
数月休整攒下的锐气,此刻全从甲叶间、刀刃上渗了出来。
士兵们脸上的冻疮尚未褪尽,眼神却比太原的寒日更烈,腰间的干粮袋鼓鼓囊囊,里头装的不仅是肉干,更像是憋着一股子要南下的狠劲。
完颜粘罕勒马跟在中军,望着那道席卷西去的玄色洪流,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知道,这不是寻常的行军,是蓄了半冬的猛虎终于出笼,爪牙间还凝着太原的血霜,只待扑向威胜军的那一刻,便要撕开中原的另一道口子。
狼旗在前,大军如一条玄色长蛇,顺着太原以西的山道蜿蜒而去。
风卷着甲叶声、马蹄声、低沉的呼喝声,汇成一股比南下时更沉猛的势头,朝着威胜军的方向,碾了过去。
寒风如刀,刮过太行西麓的冻土。
完颜粘罕所率西路军,如一条玄色巨蟒,自太原城蜿蜒西驰,蹄声震碎了山道间的残冰,甲叶相磨之声,在空谷中荡出层层寒波。
大军衔枚疾进,前军探马如离弦之箭,后军粮草车辙碾过霜地,留下两道深沟。
沿途驿道旁的枯树在风中瑟缩,仿佛也怕了这支部队的锋芒。
白日里,他们避过村落,只在旷野疾行;夜里便燃起火把,照得冻土泛出青白色,甲胄上的霜花在火光里闪着寒星似的光。
这一路行来,朔风卷着甲叶铿锵,马蹄踏碎冻土坚冰,四日之间,那股自太原攒下的锐劲,竟似越聚越烈,刀兵上凝的血霜未褪,又添了几分山路上的寒气。
到得二十一日深夜,威胜军的轮廓已在暮色中显出灰黑色的影子。
城头刁斗上的火把忽明忽暗,守军大约还在打盹,浑然不知死神已站在城下。
次日黎明,天刚蒙蒙亮,金军前锋已摸到护城河外。
完颜粘罕勒住马,看着城墙上突然惊起的人影,嘴角噙着一丝冷意。
威胜军城头的守军呵手取暖,忽听得山下马蹄声如闷雷滚来,抬头时,只见黑底金狼旗已如苍鹰扑空,当先卷到。
“攻。”
一声令下,投石机的绞盘猛地转动,巨石带着破空的锐啸砸向城楼,“轰隆”
一声,砖屑飞溅。
紧接着,箭雨如蝗,遮得刚亮的天色又暗了几分。
威胜军守军虽奋力抵抗,滚木礌石从城头倾泻而下,却挡不住金军悍卒踩着同伴的尸体攀墙而上——那些金兵个个红着眼,刀劈斧砍,转眼就撕开了一道缺口。
辰时刚过,城门被撞木撞得“咯吱”
作响,终于“哐当”
一声崩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