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粮?早断得连仓廪的老鼠都饿死了。
最后一点糠皮早已分完,如今城根下刮土的瓦刀都钝了,刮不动半粒谷壳。
援?雁门关的方向望穿了眼,别说官军的旗号,连只送信的鸽子都没飞过。
城头上的人,一天比一天少。
早先东城楼的民壮队,三十七个汉子,如今只剩卖豆腐的张老汉一个,还拄着根断矛,站都站不稳,嘴角挂着白沫——那是啃树皮啃的。
西城箭楼的兵卒,原先是百八十号,现在凑不齐二十个,连李三儿前几日还能挥刀劈云梯,此刻蜷在箭楼角。
巷子里的哭声也稀了。
早先谁家没了人,总有妇人哭天抢地,如今连哭的力气都没了。
有户人家,爹娘饿毙了,两个娃娃靠着墙根,手里攥着半块马骨,眼睛闭着,嘴角却带着点笑,像是梦见了开春时娘煮的米汤。
王禀站在西城楼,望着满城的残垣断壁,甲胄上的血痂结了又裂,裂了又结,像城砖上反复绽开的血花。
手里的铁枪拄在地上,枪尖没进城砖半寸。
他数过城头的幸存者,十个里能站直的不过一两个,眼神却都像淬了火的铁——哪怕断了腿,断了臂,也瞪着城外的金营,仿佛要把那联营烧出个窟窿。
十成里去了八成,剩下的两成,也都只剩口气吊着,眼里的光比残烛还弱。
可风过处,那面破得只剩“宋”
字半边的旌旗,还是有人用无力的手拽着,不让它倒下。
他摸了摸怀里那双全是针脚的布鞋,鞋底的线早就磨断了,却还带着点野菊的淡香。
那穿红袄的小姑娘,怕是也……王禀喉间紧,转头望向城外,金营的灯火像鬼火,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二百五十天,这城像块被反复捶打的铁,虽已千疮百孔,却还没断成碎块。
风卷着“呜呜”
的声,不知是城在哭,还是剩下的人在喘。
二百五十多个日夜的坚守,粮尽了,援绝了,人也去了十之八九,可这城的脊梁,还在断砖残垣里挺着,像王禀身上那件磨破了的战袍,虽千疮百孔,却仍裹着一颗不肯弯的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