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时,恰闻耿南仲与属吏笑谈:“老种公尚作防秋梦耶?今岁秋高,只怕他先要防自己老病缠身了。”
此言如利刃剜心,种师道当晚便寒热交作,卧病不起。
李纲亲往探望时,见老将军斜倚在铺着虎皮的榻上,昔日炯炯双目已现浑浊,铁甲早换作绵袍,却仍紧紧攥着枕边一卷黄河舆图,指节因用力而白。
“伯纪,”
种师道声音嘶哑,指着舆图上孟津渡口,“你瞧这处……若早屯兵两万……”
说未数句,便剧烈咳嗽起来,侍女忙捧过痰盂,里面竟带着几点血丝。
李纲见状心如刀绞,忙道:“老将军且安心静养,待官家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
种师道惨然一笑,眼角老泪滚落,“他若有半分决断,何至让那面杏黄旗阻了黄河天险?”
说罢猛地抓住李纲之手,铁甲留下的老茧硌得李纲生疼,“伯纪,你替我瞧着……若黄河两岸终无防备,金人……金人必复来啊……”
没过几日,种师道病症转急,药石罔效。
临终之际,他忽挣扎着坐起,指着北方帐幔,喉间出嗬嗬之声,却再难成言,溘然长逝。
时人但见老将军死不瞑目,皆道是忧愤宋室江山,魂魄难安。
窗外忽起一阵狂风,卷得帐角猎猎作响,恰似黄河岸边未立成的旌旗,在晚风中出无声的悲鸣。
彼时汴梁城外,黄河水色正黄,浊浪拍打着日渐萧索的渡口。
种师道灵柩出城那日,天降冷雨,送葬的西军将士们铁甲上落满水珠,恰似未干的英雄泪。
而延和殿内,吴敏正与耿南仲对着户部送来的节余银两相视微笑,案头那盆秋菊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映着窗外雨幕,竟似当年黄河岸边那面碍眼的杏黄旗,在风雨中摇摇曳曳。
正是:
忠言屡谏空填海,奸佞频谗竟铄金。
空剩黄河东去水,犹闻老将未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