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上列阵,晨光初现时但见金军铁骑如黑云压境,马鬃上霜花未消便已冲至阵前。
张觉麾下兵将本就因断粮而人心惶惶,又被铁蹄踏得地动山摇,阵型登时溃散,自相践踏中退了三十余里,弃下的粮草车仗在道旁燃作一片火海。
阇母见张觉败退,马鞭指向平州方向喝道:直取其城!
大军正待拔营,忽有哨探滚鞍落马:将军慎入!
兔耳山两侧林木异动!
阇母勒住紫骝马,遥见前方两山对峙如兔耳竖天,中间谷口隐有青藤垂落,冷笑一声:张觉小技,安能瞒我?竟自恃前日之胜,率先锋千骑径入谷中。
这兔耳山内果然藏着玄机。
张觉伏在西侧山崖的茅草丛中,指节捏得剑柄铁环铮铮作响。
他身后五百刀斧手伏在巨石之后,刀刃上抹了熊油防滑,只等梆子声响。
辰时三刻,金军前队已行至谷中开阔处,阇母刚欲下令卸甲饮水,忽听咚——咚——三声闷响从山顶传来,如巨木撞钟。
刹那间两侧山崖上青藤翻卷,万千磨盘大的巨石夹着松木香轰然滚落,带起的气浪将谷底烟尘掀至半空。
不好!
阇母话音未落,一块巨石已在马前炸作数瓣,碎石迸得亲兵脑浆迸裂。
更有滚木带着尖刺如飞蝗般扫过,前排金军连人带马被砸成肉泥。
张觉见状大吼一声,腰间大环刀划出半轮银月,率伏兵从两侧蜂拥而下。
宋兵居高临下,将金兵截作四段,刀光剑影中但闻骨裂之声不绝,涧水潭中顷刻间浮起无数头盔甲片。
阇母左臂中了流矢,血染征袍,被亲卫簇拥着且战且退。
行至谷口时忽有绊马索骤起,紫骝马前蹄跪倒,他一个鹞子翻身跃下,却见前方山道已被宋军盾阵堵死。
恰在此时,亲卫统领舍命撞开左侧崖壁藤蔓,露出条仅容单人通过的石缝。
阇母咬碎钢牙钻入,身后金兵惨呼渐远,待奔出谷外回望,兔耳山已被血色暮霭笼罩,涧水竟如朱砂般顺着山势蜿蜒而下。
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入汴梁时,赵佶正与李师师在艮岳赏荷。
展开黄绢见兔耳山大捷五字,龙颜大悦下将玉杯掷入池中,溅起的水花惊得锦鲤四散。
当殿传旨,赵佶笑指殿外道:“于平州设泰宁军,擢张觉为节度使,赐金印紫绶;麾下张敦固等将皆封徽猷阁待制,各赐金银器皿。
又着内库取出白银五万两、绢帛五万匹,差内侍星夜送往平州犒军。”
消息传出,汴梁城内歌舞升平,百官入贺。
唯有赵良嗣立于殿角,望着窗外渐起的狂风,眉头紧锁。
他见赵佶将诏书掷于玉案,龙颜大悦间全然不顾金使怒目,不由得暗叹:兔耳山之捷,非福实祸也。
金人素性鸷狠,此败必引倾国之兵来犯,中原祸事,恐从此始矣。
殿外乌云密布,一阵惊雷炸响,将他后半句叹词隐没在隆隆雷声之中,恰如这风雨飘摇的江山,早已暗藏倾覆之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