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沉重的东西取代。
“朕去。”
两个字,说得极轻,却让殿内所有侍从都倒吸了口冷气。
旁边的老太监嘴唇哆嗦着上前:“大家!
龙体要紧!
金营凶险,怎可……”
“不必多言。”
赵桓抬手打断他,龙袍的袖子扫过案上的茶盏,茶水泼出来,在舆图上漫开,像一滩新渍的血,“朕是大宋的皇帝,城破至此,百姓遭难,朕岂能让太上皇再受屈辱?”
他看向何栗,目光里竟有了些释然,“何相公,替朕备车吧。”
风从殿门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烛火猛地一歪,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又瘦又长,像根撑在风雪里的旗杆。
何栗望着他,忽然觉得喉咙里堵得厉害,再次伏下身,重重叩了个头,声音里带了泪:“臣……遵旨。”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八日,天色未明便已阴得似要滴出水来。
何栗踏着半融的冰雪出了宫门,紫袍外罩了件素色披风,却仍挡不住那如刀似剑的寒风。
前日殿上赵桓那句“朕去”
犹在耳畔,沉甸甸压得他心口闷,靴底踏在冻土上,出“咯吱”
的脆响,倒像是骨头在冰里碾过。
金营扎在青城外十里处,连绵的帐篷如灰黑色的巨兽伏在旷野里,辕门处竖着两杆黑旗,旗上“大金”
二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冻土,带起的冰碴子溅在铁甲上,叮当作响。
何栗被两名金兵引着往里走,帐外巡逻的骑士皆是铁塔般的汉子,兜鍪上凝着冰,眼神扫过来时,比帐外的风雪更冷。
完颜粘罕的大帐里弥漫着羊膻与炭火的混合气味,正中悬着盏粗瓷油灯,灯芯爆出的火星子映得帐壁上的狼皮帐幔忽明忽暗。
完颜粘罕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胡床上,左手把玩着柄嵌珠的弯刀,刀鞘上的金纹在昏光里流转,右手则漫不经心地敲着案几,案上放着半只啃剩的羊腿,油汁凝在木案上,黑糊糊一片。
“南朝的宰相,倒是比上次来得早。”
完颜粘罕的汉话带着浓重的胡音,像石子在冰面上刮过,他抬眼时,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亮了亮,“莫非是赵佶那老东西想通了,要亲自来叩营?”
何栗定了定神,拱手时袍袖上的冰碴簌簌落下:“元帅此言差矣。
我朝太上皇年近六旬,前日城破时受了惊悸,此刻已卧床不起,连饮食都难进。
昨日元帅既有相见之命,官家念及父子亲情,不忍老父受风霜之苦,特命下官前来回话——”
“回话?”
完颜粘罕猛地坐直了身子,弯刀“噌”
地抽出半寸,寒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我要的是赵佶出郊,不是听你们南朝人说这些婆婆妈妈的废话!”
帐内的金兵齐齐低喝一声,手按刀柄,帐内的空气瞬间冻住。
何栗只觉后颈一凉,却强撑着挺直腰杆:“元帅息怒。
官家有言,太上皇年迈体衰,恐难当此任。
然君父有难,臣子当代劳,何况人子?我主乃大宋天子,愿亲赴贵营,代太上皇应元帅之约。”
“赵桓?”
完颜粘罕眯起眼,手指在刀背上轻轻摩挲,帐内静得能听见灯油燃烧的“滋滋”
声,“他倒有这份胆气?”
“我主虽年少,却知‘孝’字为先,更知‘君’字为重。”
何栗的声音微微颤,却字字清晰,“城破以来,我主夜夜难眠,念及百姓流离,常垂泪不已。
今元帅有命,纵是刀山火海,我主亦愿亲往,只求元帅善待城中百姓,莫再惊扰。”
完颜粘罕盯着何栗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一声,笑声在帐内回荡,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南朝的皇帝,若是早有这份担当,何至于城破至此?”
他将弯刀“当”
地掷在案上,震得那半只羊腿都滚了滚,“也罢,我要的是赵家的人,赵佶来与赵桓来,原也无甚分别。”
何栗心头猛地一跳,像是一块巨石落进冰湖,激起千层浪。
他强压着喉间的哽咽,深深作揖:“元帅此言当真?”
“我说的话,何时不算数?”
完颜粘罕斜睨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让赵桓明日辰时来,孤身一人,带足了降表。
若敢耍花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