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谷。
这里的风是死的。
吹在脸上,没有一丝凉意,只有一股陈腐的、仿佛从万年古墓里透出来的味道。
天光被两侧刀削斧劈般的绝壁吞吃得干干净净。
谷底,只留下一道狭长的、不见尽头的灰白通路,像是大地的一道狰狞伤疤。
伤疤之外,漫山遍野,潜伏着数十万大军。
数十万人,没有出一丝活人的声响。
王狗剩感觉自己的口水,尝起来都带着铁锈味。
他是晋察冀军区调来配合的兵,十六岁,刚摸了半年枪,枪托上的木刺还没磨平。
此刻,他趴在半山腰一个草窝里,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兵,是他们团那千把号人。
可现在……
他只要稍稍偏过头。
就能从草叶的缝隙里,看到漫山遍野潜伏的身影。
黑压压的,无边无际。
这阵仗,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独立旅的人,就在他们旁边。
王狗剩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排用油布盖着的铁疙瘩。
数十根碗口粗的铁管并排仰着,像一排排通往阎王殿的祭坛。
他听独立旅的老兵油子们吹过牛,管这玩意儿叫“龙王爷的喷嚏”
。
一个喷嚏出去,能把一座山头犁平。
他没见过,但他信。
因为那些独立旅的兵,脸上没有他这样的紧张,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不是士兵的眼神,是屠夫的眼神。
是屠夫在进屠宰场前,慢条斯理擦拭屠刀的眼神。
他们擦拭着手里的五六式步枪,检查着挂满全身的弹匣,动作熟练得像是农夫在伺候自己的锄头。
这仗,还没打。
王狗剩就觉得,谷底要进来的那些人,已经死了。
日军第三十六师团的先头部队,终于出现在谷口。
领头的,是几辆九五式轻型坦克。
钢铁履带碾过碎石,出“咔啦咔啦”
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峡谷里,格外刺耳。
坦克之后,是炮车,是运兵的卡车,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步兵队列。
坂垣师团,帝国精锐。
他们行军的姿态,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
士兵们将步枪扛在肩上,一名军官甚至悠闲地坐在卡车头,点燃了一支香烟,对着同伴谈笑风生。
没有人觉得,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会有任何威胁。
情报显示,李云龙的主力正在狼狈西窜,军心涣散。
他们此行,不是战斗。
是追猎。
是一场武装游行。
长长的行军队列毫无防备,一寸一寸地,将自己彻底送进了这条狭长的、名为“黑风谷”
的石棺。
数里。
十数里。
数十里。
蛇头已经深入谷腹,蛇尾才刚刚通过谷口。
山巅,一块风化的巨岩之后。
李云龙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
谷中那条蠕动的钢铁长虫,已将头尾尽数送入笼中。
他身边,赵刚的军装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位独立旅的政委,此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目光比这谷中的石头还要冰冷。
“冈村宁次,把他压箱底的宝贝,全送来了。”
李云龙的声音很低,混在风里,几乎听不见,“两个甲种师团的先头部队,连炮兵联队都跟进来了,真看得起咱老李。”
“他不是看得起你,他是输不起了。”
赵刚的视线,落在日军队伍中一面迎风招展的联队旗上,“他把自己的命,和这两个师团的命,都押在了这张桌上。”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
那笑容,酷烈得如同出鞘的刀。
“那咱就替他收尸。”
他没再多言,只是等着。
等那条虫,再往前爬一点。
等它爬到最舒服,最放松,最没有防备的位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
山谷里的每一粒尘埃,山坡上的每一片草叶,都浸透了杀机。
王狗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汉阳造,枪身冰凉,他的手心却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