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承认,这个模式让国家的直接持股比例下降了。
但我们换来的是什么?我们换来了一个从年亏损数千万、随时可能引群体性事件的‘负资产’,变成了一个未来每年能贡献数千万乃至上亿税收、带动数千人就业、激活一条产业链的‘优质活资产’!”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情感。
“各位领导,请问,抱着一个不断在缩水的1oo,和拥有一个不断在增值的35,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有资产保值增值’?”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就连之前准备好了一肚子诘难的专家,此刻也陷入了沉思。
陈净的理论,已经完全出了一个县委书记的范畴。
他构建的,是一个完整的、自洽的、具有极强说服力的改革模型!
这时,陈净转过身,看向身旁的王大爷,声音变得柔和下来。
“纸上得来终觉浅。
我想请大家听一听,我们方案里最重要的‘资产’——我们的人,是怎么想的。”
他对着王大爷,像在家里聊天一样问道:“王大爷,您能告诉各位领导,在县里提出这个方案之前,您和您的工友们,每天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王大爷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一愣,但他看着陈净鼓励的眼神,紧张感消退了不少。
他站起身,对着一众大领导,用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朴实地说道:“怕……怕厂子哪天就没了。
怕我们这些干了一辈子的老骨头,没地方去。
怕娃儿们长大了,也跟我们一样,没个盼头……那厂子,就像个得了重病的人,就等着咽气儿了……”
陈净又问:“那现在呢?你们盼着什么?”
王大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浑浊的眼球里迸出惊人的神采:“现在?现在盼着新厂快点开工!
我们……我们现在也是厂子的主人了!
陈书记说,我们出的每一分力,流的每一滴汗,都跟自家的收成挂钩!
我们盼着,把厂子干好,给国家多交税,给自家娃儿多挣点读书钱!
这厂子,活了!”
这番粗糙却无比真挚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会议室里冰冷的理论交锋。
“情”
与“法”
的对决,在这一刻,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陈净重新面向主席台,微微鞠躬:“我的汇报完了,谢谢大家。”
全场寂静了足足十几秒。
最终,是坐在主位上的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李建国,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立即评价陈净的汇报,而是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王宗明身边的一位国资委专家。
“张司长,”
李建国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刚才陈净同志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我想听听你们国资委的专业意见——对于一个连续十年亏损,需要地方财政持续‘输血’才能勉强维持运营,并且在可预见的未来,没有任何扭亏为盈希望的国有企业,在我们的会计准则和资产评估体系里,它的实际价值,究竟应该是多少?我们是该把它视为一笔‘资产’,还是一笔需要不断投入成本去维持的‘负债’?”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王宗明他们“国有资产流失”
论调的虚伪外壳。
王宗明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这个他眼中的“小泥鳅”
,不仅顶住了风浪,甚至还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暴,一场足以改变规则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