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何景如同行尸走肉。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枷锁的铁锈味,每一次看向沐兮,那清澈却深藏痛楚的眸子,都像是在对他进行无声的凌迟。
他按时去了那家茶楼,在“听雨轩”
雅座里,机械地将沐兮近日动向——她见了苏瑶,打听了郑记者,甚至对普德药房的关注——含糊地透露给那个每次都不一样、却同样眼神精亮的接头人。
换回的,是母亲新的照片,和一句“芸娘子安好,望君继续尽心”
的口信。
每一次交易,都像是在他灵魂上又剜下一块肉。
他觉得自己肮脏、卑劣,不配再站在小姐身后。
直到第四日午时,他再次踏入“听雨轩”
。
今日等在那里的,并非往常的陌生面孔,而是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容精明,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急着收取情报,而是先将一个更厚实的信封推到了何景面前。
“何爷,今日不必汇报。
主人吩咐,先将此物交与你。”
管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何景心头一紧,警惕地看着那信封:“这是什么?”
“看了便知。”
管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从容,仿佛早已料到他会有何反应。
何景的手指微微颤抖,拿起那个信封。
比之前的要沉得多。
他拆开封口,里面滑出的不再是单薄的照片,而是几份泛黄的旧纸张,以及一张清晰许多的新照片。
照片上的母亲,眼神依旧空洞,但穿着明显好了许多,坐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藤椅上,背景是一间雅致的房间,窗外甚至能看到一角飞檐。
她手里,捏着一块熟悉的、褪色的绣花手帕——那是何景记忆中,母亲唯一珍视的旧物。
他的心稍稍安定些许,至少母亲目前的处境似乎真的得到了改善。
但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些泛黄的纸张上。
最上面一张,是一页从陈旧账簿上撕下的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
“民国七年,腊月,支取大洋伍佰圆,付与稳婆孙王氏、仆妇赵钱氏,封口及处理后事。
记:芸娘院。”
“处理后事”
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何景眼中!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管家,眼神骇人:“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放下茶杯,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带着几分真实的唏嘘:“何爷,稍安勿躁。
请看下面的东西。”
何景手指颤抖着,拿起下面的纸张。
那是一份略显潦草的诊断记录副本,来自一家早已不复存在的私家诊所,日期是民国七年冬。
患者姓名:蒋砚舟。
诊断结果:轻微精气亏损,绝无碍子嗣传承。
下有医师签名画押。
蒋砚舟?!
何景如遭雷击!
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上海滩赫赫有名的航运巨子,蒋家的当家老爷!
这和他母亲有什么关系?!
最后一份,是一张折叠的信纸,纸质脆弱,字迹是女子的簪花小楷,却因写信人的激动而显得有些凌乱:
“姐,砚舟他是信我的!
他说了只要生下男孩就迎我过门,断不会让那毒妇再欺侮我们母子!
那女人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嫉妒我有了砚舟的骨肉,几次三番暗害,幸亏我机警……姐,我怕,但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这是我和砚舟的希望……”
落款只有一个字:芸。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何景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拼接起来!
蒋砚舟…芸娘…被主母嫉恨的妾室…生下男孩…迎娶过门…毒妇暗害…处理后事…
他不是被简单丢弃的孤儿。
他的生父,是上海滩声名显赫的蒋家家主,蒋砚舟!
他的生母,是父亲宠爱却遭正室夫人嫉恨、欲除之而后快的妾室芸娘!
那所谓的“病故”
,那“死胎”
,全是谎言!
是那个毒辣的蒋家主母——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