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公寓的午后,总是弥漫着一种过于精致的寂静,像一座华丽的坟墓。
沐兮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诗集,目光却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思早已飞远。
距离上次去见孙应洋已过去几日,她正在等待下一次会面的时机,同时也在焦灼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消息。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不同于卫兵刻板的节奏,也不同于张彦钧或任何访客的。
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却又有着熟悉的频率。
沐兮的心猛地一跳,放下诗集。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
“进来”
沐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门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又迅将门掩上。
来人穿着不起眼的改良中山装,身形精瘦,脸上带着仆仆风尘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看向沐兮时,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忠诚与关切。
正是何景。
他比沐兮大两三岁,面容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沐景明少爷年少时的清俊轮廓,这也是当年年仅七岁、痛失兄长的沐兮,为何会在肮脏的乞丐窝里,执意要将这个同样奄奄一息的少年捡回来的原因。
她给了他名字“何景”
,既是纪念亡兄,也是希望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年,能“行至何处,皆有光景”
。
这些年,他一直是沐兮最隐秘的影子,最忠实的刃。
“何景”
沐兮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终于回来了”
“小姐,我回来了”
何景低下头,声音哽咽了一下,“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不晚,回来就好”
沐兮打量着他,看到他嘴角未消的青紫和手背上新增的伤痕,眼神一凝,“你受伤了?路上遇到了麻烦?”
“一点小麻烦,不碍事”
何景摇摇头,显然不愿多谈自己经历的艰险,“小姐,我找到陈叔了”
陈叔,曾是沐家码头的账房先生之一,也是沐父颇为信任的老人。
沐家出事后,他便不知所踪。
“他在哪里?怎么样了?”
沐兮急切地问。
“在闸北的棚户区,病得很重”
何景语气沉重,“我找到他时,他几乎已经认不出人了,但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油布包”
何景从怀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一个用脏污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东西不大,却仿佛有千斤重。
沐兮的心跳骤然加。
她接过那油布包,手指甚至有些抖。
一层层打开,里面露出的,是一本边缘破损、页面泛黄卷边的账簿封面。
封面没有任何字样。
但沐兮认得这种纸张和装订方式,这是沐家内部使用的特殊账本!
“陈叔…他说了什么没有?”
沐兮的声音干涩。
“他时清醒时糊涂”
何景低声道,“清醒的时候,他说对不起老爷,没能守住码头,他说那天晚上,他看到周先生的人了,还有穿着不一样军装的人,不是少帅的兵”
沐兮的呼吸一滞。
周复明!
还有第三方军队?
“他还说”
何景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大火起来之前,他偷偷抄录了一部分最重要的流水,藏了起来就是这本”
“他说,真正的总账,可能被福伯带走了”
福伯!
沐兮眼前瞬间闪过老管家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
他还活着?他还带着真正的账本?
她猛地翻开手中的账本副本。
里面是陈叔颤抖却依旧清晰的字迹,记录着码头最后一段时间异常的资金往来和货物出入。
其中几笔巨款,最终流向的账户代号,隐隐指向周复明的商行!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有几批标注着“特殊器材”
的货物,接收方竟与日本领事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虽然还不完整,却已经指向了令人胆寒的真相。
灭门惨案,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牵扯的利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