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却盯着纸上的“种植教程”
四个字,心里像揣了个刚出锅的土豆,热乎乎地涨——或许真有人愿意学这些“土法子”
?
“你看这页!”
三秒翻到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小人举着手机,旁边写着“拍视频”
,“我昨天看村头小卖部的王哥刷视频,有人教做蛋糕,好多人给赞呢!
咱教种地,肯定也有人看!”
春花没说话,蹲下来扒开玉米堆最底下的穗子。
底层的玉米沾着点土,却一点霉斑都没有,籽粒的黄比上层的更深些,像被太阳晒透了的金子。
她记得去年秋收时连下了三天雨,好多人家的玉米都长了霉点,就她家因为挖了排水沟,玉米存得格外好。
当时陈老五还来串门,蹲在玉米堆前瞅了半天,说:“春花啊,你这法子真中?”
爷孙俩的对话被身后的咳嗽声打断。
三秒爷爷背着半袋土豆从地窖口钻出来,老人的蓝布褂子后背沾着片湿泥,像是刚在地里打了个滚,裤脚还缠着几根枯黄的草。
他把土豆袋往地上一放,“咚”
的一声,袋底的土豆撞在石头上,出闷闷的响。
“爷爷!”
三秒蹦到他跟前,把作业本举得高高的,“我跟花婶想拍种地教程,教别人咋种玉米土豆,还能收学费,您觉得中不?”
老人没立刻回答,先弯腰扶了扶地窖口的石板,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走到玉米堆前,粗糙的手掌抚过金黄的穗子,指腹在饱满的籽粒上轻轻摩挲,像在摸刚出生的娃娃的脸蛋。
“想法倒是不差。”
他往远处的山坳瞅了瞅,陈老五正赶着羊群往这边走,羊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
响,在清晨的空气里传得老远,“但得先让人家信你,这比卖粮重要。”
“咋让他们信?”
三秒追问,铅笔在作业本上敲出“当当”
声,惊飞了停在玉米秆上的麻雀。
老人捡起根被风吹断的玉米秆,根须上还缠着块黑土,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
“把根扎深了。”
他用玉米秆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玉米,又在底下画了好多须子,“就像这玉米,你得先自己种出好收成,别人才肯跟着学。
去年你五爷爷不信新法子,说等高线沟是瞎折腾,结果秋收时他那坡地减产三成,咱这地增产两成,现在不也偷着学挖沟?”
春花突然想起什么,从围裙兜里掏出手机就往土豆地跑:“我现在就拍!
拍咱的等高线沟,拍爷爷撒草木灰,拍三秒数玉米粒!”
她跑到沟边蹲下,镜头贴着地面,把沟里埋的碎玉米秆和羊粪拍得清清楚楚——秸秆已经半腐烂,和黑土混在一起,散出淡淡的腐殖香。
“李姐说她邻居也想种土豆,这视频正好给他们看!”
三秒跟着她跑前跑后,小辫子上的红绳在风里飘:“花婶,我来当解说!”
她凑到镜头前,指着沟底说:“大家看这沟,深一拃,就是我这手指张开这么宽,宽两拃,里面埋的是碎玉米秆,能保水……”
她突然停住,挠了挠头,“保水咋说?城里人能听懂不?”
“就说能存住雨水,不让它白流走。”
爷爷在旁边摆土豆种,每个种薯都带着两个饱满的芽眼,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兵。
“说话得实在,别整那些书本上的词。
种地人认土话,城里人也信实在话。
你跟人家说‘保水保肥’,不如说‘下雨不跑水,上肥不浪费’。”
春花举着手机拍爷爷摆种薯的手,老人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有些变形,却把每个土豆摆得间距正好。
“大家看这土豆种,”
她把镜头拉近,“得选这样带两个芽眼的,芽眼太多个个长不大,没芽眼的光长秧子不结薯。”
三秒蹲在旁边数玉米粒,数到五十就重新数,声音脆生生的:“花婶,我数好了,这穗玉米有三十二行,每行四十六粒,一共……一共一千四百七十二粒!”
她仰起脸,鼻尖沾着点玉米粉,像只刚偷吃过的小松鼠。
“数这干啥?”
春花笑着用袖口擦她的鼻子。
“告诉大家选种要选粒多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