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乌云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草海的山尖上。
爷爷披着蓑衣蹲在土豆地边,手指插进湿漉漉的泥土里,指缝间渗出的泥浆顺着指节往下滴。
这雨怕是要连下三天。
他望着远处翻滚的云层,烟袋锅在蓑衣上磕出细碎的火星,得赶紧挖排水沟,水涝三天,土豆烂一半,这是老辈人用血换来的教训。
我抱着捆刚从仓库里翻出的玉米秸秆,秸秆上还带着去年秋收的阳光味。
爷爷,农技站的李技术员说,除了挖沟,在垄上盖秸秆也能防涝。
我把秸秆放在田埂上,看着雨滴已经开始打在叶片上,溅起细小的泥点,秸秆能挡住雨水冲刷,还能让土壤透气。
旁边捆麻袋的王二婶直起身,额前的碎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盖秸秆?那不是给土豆盖棉被吗?本来就涝,再捂着,不更该烂了?她手里的麻绳在麻袋上勒出深深的印子,还是听你爷爷的,赶紧挖沟排水最实在。
爷爷没反驳,只是把蓑衣往我身上披了披:那就双管齐下。
你带些人盖秸秆,我领剩下的挖沟。
他抄起铁锹往地头上走,锹刃插进湿泥里,出沉闷的声,记住了,沟要挖两尺深,顺着地势往梯田下面的水沟引,得让水跑起来。
暴雨来得比预想中更急。
豆大的雨点砸在玉米叶上,噼啪作响,转眼就汇成了水流,顺着梯田的田埂往下淌。
我和几个年轻媳妇蹲在垄上盖秸秆,秸秆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得用石头压住才不会被冲走。
王二婶的儿媳妇小翠一边盖一边念叨:这秸秆真能管用?我咋看着像给土豆上刑呢。
你看这秸秆间的缝隙。
我指着秸秆层给她看,雨水顺着缝隙慢慢渗进土里,不会在垄面形成积水,这样既能挡着泥土不被冲跑,又能让多余的水渗到沟里,根还能透气。
远处的田埂上,爷爷正带领男人们挖排水沟。
他站在齐膝深的泥水里,铁锹挥得又快又稳,挖出来的土在沟边堆成整齐的小丘。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细流,可他手里的活一点没停,嘴里还喊着号子:左三锹,右三锹,水往低处跑不飘!
第一夜的雨下得最猛。
我躺在炕上听着雨声,总觉得像有无数只手在拍打窗户。
凌晨时分,忽然听见爷爷在院里喊人,披上衣服跑出去一看,他手里举着马灯,灯光在雨幕里晃出昏黄的圈:沟里的水快漫上来了,男人们跟我去清淤!
赶到地里时,排水沟果然被冲下来的杂草堵住了,积水已经漫过垄面,秸秆在水里漂得东倒西歪。
爷爷跳进水里,用手一把把往外掏杂草,冰冷的泥水没过他的膝盖,可他的动作一点不慢。
快把秸秆重新铺好!
他冲着我们喊,声音在雨声里有些飘,别让土被冲走!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漂走的秸秆捞回来,重新铺在垄上,再压上更重的石头。
小翠的手指被石头砸破了,血流在泥水里,很快就被冲淡,可她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把秸秆铺得更严实些。
第二天雨势稍缓时,我们才现没挖沟也没盖秸秆的地块已经惨不忍睹。
赵大爷家的土豆地成了片泥塘,垄被冲得平平整整,露出的土豆泡在水里,表皮已经褐。
完了完了,这季的收成都泡汤了。
赵大爷蹲在塘边,手在水里捞着烂土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爷爷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雨停了赶紧补种点萝卜,还能赶上下一季。
他指着我们的地块,你看,只要水排得出去,根不泡着,就还有救。
赵大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来,我们的排水沟里水流哗哗的,垄上的秸秆虽然湿透了,却牢牢护住了土壤,土豆苗只是叶片有些黄,根须还好好的扎在土里。
真没想到这秸秆还真管用。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明年我也学着盖秸秆。
雨停的那天下午,阳光忽然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秸秆上,泛着油亮的光。
爷爷带领大家给土豆苗,把压在上面的石头挪开,让秸秆能更好地透气。
你看这苗心。
他扒开卷曲的叶片,露出里面嫩黄的新叶,只要芯是活的,过几天就能缓过来。
我蹲在地里观察土壤,用手一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