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日头毒得像泼了火,梯田里的土豆叶都蔫头耷脑地卷着边。
李大叔光着膀子扛着水桶往地里冲,塑料桶在石板路上磕出噔噔的响,桶壁上的水珠刚挂上就被晒干,在桶底积成圈白花花的盐渍。
“大叔,正午不能浇水!”
我抱着农技手册从田埂上跑过去,凉鞋踩在烫的泥土上,脚心像贴了块烙铁,“资料上说这时候地温太高,冷水一浇会伤根。”
李大叔把水桶往地头一墩,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淌成了河:“你懂啥?日头足的时候水渗得快,还能顺便给苗降温。”
他抄起瓢舀起水就往苗根泼,水花落在干裂的土上,瞬间冒起股白烟,惊得周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我翻开手册指着插图给他看:土豆根系最忌骤冷骤热,正午地温能到四十度,井水却只有十几度,温差太大容易让根毛受损,就像人猛地喝冰水会肚子疼。
李大叔眯着眼扫了眼图,嘴角撇出道不屑的纹:“我种了三十年土豆,都是这么浇的,也没见死苗。”
他泼完最后一瓢水,直起身时腰杆疼得“哎哟”
一声,手在腰眼上使劲揉着:“你看这水,眨眼就渗下去了,要是傍晚浇,overnight(整夜)泡着根才坏事。”
我蹲在他浇过的地块边,手指插进土里试了试,表层土是凉的,往下两寸还是烫的,就像给苗根裹了层冰壳子。
旁边没浇水的地块,土豆叶虽然蔫,但叶脉还透着劲,不像刚浇过的,叶片边缘已经开始褐。
“要不咱各试半亩地?”
我指着手册上的对比数据,“您正午浇,我傍晚浇,二十天后看苗情。”
李大叔瞅着我手里的手册,又看了看自家打蔫的苗,终于点了头:“行,到时候要是你那苗长得差,可别怨我没提醒你。”
头几天傍晚浇水时,总能撞见赵大爷在地头抽烟。
他吧嗒着烟袋锅子笑我:“春花这城里书念得,连浇水都挑时辰了?”
我没接话,只是把水瓢沿着苗根慢慢浇,看着水流顺着土缝渗下去,不溅起一点泥星子。
傍晚的地温已经降到三十度以下,井水晒了一天也温乎乎的,浇下去没冒白烟,只有“滋滋”
的吸水声,像苗在舒服地咂嘴。
第七天头上,差异就显出来了。
李大叔正午浇水的地块,苗叶虽然不再打蔫,却总透着股没精神的黄,像蒙了层灰;我傍晚浇的那半亩,叶片绿得亮,叶脉鼓得能数清,用手一摸,叶肉厚实得像抹了油。
“这咋回事?”
李大叔蹲在两块地中间,手指在黄苗和绿苗上轮流戳着,“都是一样的种薯,一样的肥,就浇水时辰不一样……”
我扒开两株苗的根部看,他那半亩的根须带着点褐,根尖枯;我的这半亩,根须白生生的,还冒着嫩黄的新根。
“您看这根,”
我指着新根给他看,“傍晚浇水,地温和水温差不多,根不受刺激才能长新须,新须多了才能多吸水吸肥。”
李大叔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
那天傍晚,他破天荒地没在正午浇水,蹲在地头看我一勺勺浇到天黑。
浇水的事刚有眉目的时候,我回了趟城里。
司珏住的公寓离我家就隔两条街,半夜两点多收到他消息,说渴得厉害要去买水,让我陪他溜达溜达。
我趿着拖鞋下楼时,他正靠在路灯杆上晃手机,白衬衫领口敞着,手腕上的银链在月光下闪了闪。
“你说这人,住五星级酒店似的公寓,非得喝美宜佳的矿泉水。”
我跟他并排往街角走,夏夜的风裹着烧烤摊的油烟味,把影子吹得晃晃悠悠。
司珏嗤笑一声:“你不懂,便利店的冰镇可乐才有灵魂。”
路过小区花园时,忽然撞见个穿运动背心的大哥,胳膊上纹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正绕着花坛慢跑,脚步声在空荡的夜里格外响。
司珏盯着那豹子头纹身直乐:“凌晨三点晨练,城里人真会玩。”
我想起李大叔正午顶着日头浇水的模样,忍不住接了句:“这跟大中午浇地似的,都跟自个儿过不去。”
司珏没听懂,只顾着感慨:“有这力气去工厂打螺丝多好,挣得比跑步多。”
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大半夜不睡觉跑步,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