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风裹着热意掠过梯田,土豆苗已经长到膝盖高,叶片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绿得乌。
我握着锄头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些从种薯块里钻出来的幼苗,密密匝匝像插了一田的绿针,心里犯起了难——按照农技手册说的,每簇至少要拔掉三分之二的弱苗。
“春花,这苗长得多旺,拔了多可惜!”
张婶挎着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刚摘的豌豆荚,“去年我家那地苗稀,收的土豆还没你叔公家的多呢。”
她蹲下身拨了拨我面前的幼苗,最底下那株已经被压得黄,“这小苗再长长说不定就壮了。”
我瞅着那簇挤在一起的幼苗,最中间的茎秆粗得像铅笔,周围围着四五株细弱的,叶片薄得透亮。
“张婶,苗太密了争夺养分,到时候都长不壮。”
我举起锄头又放下,金属的锄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就像一间屋里挤太多人,谁都喘不过气。”
“这道理我懂,可真要下手……”
张婶啧着嘴直摇头,“你看这小苗多精神,昨天还没这么高呢。”
正说着,爷爷扛着锄头从坡上下来了。
他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老远就喊:“春花,磨蹭啥呢?该间苗了!”
我指着地里的幼苗给他看:“爷爷,您看这苗多密,可张婶她们舍不得拔。”
爷爷走到地里,弯腰拨开最密的一丛苗,指腹在粗苗和细苗间划了圈:“这就像赶集,人多了挤得慌,谁也走不快。”
他夺过我手里的锄头,锄刃在离地三寸的地方顿了顿,“留苗如留兵,兵少才精壮,这是老理儿。”
话音刚落,锄头已经下去了。
他没敢用蛮力,只是轻轻一挑,三株细弱的幼苗就带着根须翻了上来,断口处渗出乳白的汁液,像在无声地哭。
张婶“呀”
地叫了一声,赶紧别过脸去:“这多疼啊,跟割肉似的。”
爷爷把拔掉的弱苗扔到田埂上,用脚踩了踩:“现在心疼,秋收就该哭了。”
他又指着剩下的那株壮苗,“你看它周围的土松了,阳光能照进来,根才能往深扎。”
社员们渐渐围了过来,看着那片被间过苗的地块,稀稀拉拉的苗间距足有两拳宽,和旁边密不透风的地块形成鲜明对比。
“老五家去年苗留得密,收的土豆串跟葡萄似的,小得可怜。”
有人小声议论,“可老刘家苗太稀,地都荒了一半。”
“这得有个度。”
爷爷直起腰,捶了捶后背,“每簇留一株最壮的,行距保持一尺半,株距一尺,这样既不浪费地,苗又能长开。”
他捡起株拔掉的弱苗,茎秆细得能被风吹弯,“这种苗看着青,其实根浅,结不出大薯,还耗地力。”
李大叔蹲在密苗地里,扒开叶片往深处瞅:“可这密苗底下已经开始结块茎了,拔了不可惜?”
他捏起个指甲盖大的小土豆,“你看这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凑过去看了看,摇了摇头:“这叫‘早产’,根基不牢,长不大。
就像没足月的娃,先天不足。”
他往自己间过苗的地里扒开土,下面的块茎虽然才刚鼓包,但形状周正,表皮光滑,“你看这,虽然长得慢,可后劲足。”
我想起农技手册上说的,植株过密会导致通风透光差,光合作用弱,养分分配不均,块茎膨大受阻。
爷爷说的“兵少才精壮”
,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可社员们还是舍不得。
王二婶甚至把拔掉的弱苗又栽了回去,用土埋得严严实实:“多活一棵是一棵,万一能长大呢?”
赵大爷更是直摆手:“我家的苗我自己管,稀了我睡不着觉。”
爷爷没再劝,只是默默地在自家地里间苗。
他的动作又快又准,一眼就能瞅出哪株该留哪株该拔,锄头起落间,原本拥挤的苗丛很快变得疏朗起来。
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洒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风一吹,留下的壮苗轻轻摇晃,像在点头致谢。
我跟着爷爷学间苗,起初总下不了手,总觉得那些弱苗还有机会。
爷爷就拿我的手放在锄柄上教我:“看准了最壮的那株,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你心软留着它们,到时候壮苗也长不起来,这叫好心办坏事。”
他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