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草海的冻土还没化透,陈老五已经推着独轮车往土豆地里送羊粪了。
车斗里的羊粪黑乎乎的,攥一把能成团,松开手却簌簌往下掉渣,混着枯草碎屑,散出淡淡的腐熟气息。
他穿着件洗得白的蓝布褂子,裤脚沾着冰碴,额头上却冒着热汗。
“老五,你这粪晒得也太干了吧?”
隔壁地块的赵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看着车斗里的羊粪直咂嘴,“我家那堆还冒着热气呢,开春撒地里才够劲儿。”
陈老五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粪渣:“你懂啥?这羊粪得去年秋里就攒着,一层粪一层土捂着,过了冬才算腐熟透了。”
他抓起一把羊粪搓了搓,细土似的粉末从指缝漏下来,“去年攒的粪,今年壮的苗,这是咱草海的老话,错不了。”
我站在田埂上,手里捏着农科所技术员小张给的检测单。
昨天他带着仪器来村里,特意取了陈老五的腐熟羊粪和赵大爷的生羊粪去化验,结果刚送过来——腐熟羊粪的有机质含量35,而生羊粪只有18,氮磷钾的有效成分更是差了近一倍。
“五叔,小张技术员说您这羊粪确实好。”
我把检测单递过去,指着上面的数字给他看,“说这腐熟的羊粪不仅肥效高,还不会烧苗。”
陈老五眯着眼瞅了半天,也没看懂那些数字,却咧开嘴笑了:“我就说嘛,老辈人传下来的法子,哪能有错?”
他往地里撒羊粪的动作更带劲了,一把粪扬出去,像撒了把黑星星,“你太爷爷那会儿,家里养着三只山羊,秋末就把羊圈里的粪清出来,堆在院角用塑料布盖着,开春撒到土豆地里,结的土豆能当枕头睡。”
赵大爷在旁边听得不自在,扛着锄头往自己地里走:“我才不信这邪,生粪劲儿才足呢。
去年我撒了三车生羊粪,土豆苗长得比人高。”
陈老五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长得高有啥用?去年他那土豆,表面全是疙瘩,跟麻子脸似的,还不是生粪没腐熟,烧了根?”
他转过身对我说,“春花你不知道,这生羊粪里有病菌,还带着草籽,撒地里不光长苗,杂草也跟着疯长,还容易招虫。”
我想起去年秋收时的情景。
赵大爷家的土豆确实结得多,可挖出来一看,多半带着畸形,表皮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被蛴螬咬过的痕迹。
而陈老五家的土豆,个个圆滚滚的,表皮光滑得像抹了油,集市上贩子都愿意多给两毛钱。
“五叔,您这羊粪是咋攒的?”
我蹲在他身边,看着地里的羊粪被撒成均匀的小堆,像撒了一地的黑馒头。
“这可有讲究。”
陈老五放下粪叉,蹲在田埂上给我讲,“头一步得选羊粪,绵羊粪比山羊粪好,油分大;第二步是堆粪,得选背风向阳的地儿,先铺层半尺厚的黄土,再铺一层羊粪,撒点水,就这样一层土一层粪码起来,跟盖楼房似的;第三步是捂,用塑料布把粪堆盖严实,边上压上石头,让它在里头‘酵’,过些日子粪堆里能冒出五六十度的热气,那是在杀病菌呢。”
他用手比划着粪堆的样子,眼睛里闪着光:“去年立冬前我清羊圈,攒了五大堆粪,每堆都得有半人高。
腊月里雪下得大,我还特意把雪扒到粪堆上,说这叫‘雪水催肥’,开春化了雪,粪堆就更瓷实了。”
正说着,赵大爷又凑了过来,手里捏着个刚从粪堆里捡的土块:“老五,你看我这粪里还掺了秸秆,不比你的差。”
他那堆羊粪确实看着更湿些,还能看见没碎的麦秸,凑近闻闻,带着股刺鼻的氨气味。
陈老五皱着眉摆手:“你这还差着火候呢。
真正腐熟好的羊粪,闻着有点土腥味,不呛人;生粪一股子骚臭味,那是养分跑了。”
他抓起自己的羊粪凑到赵大爷鼻子前,“你闻闻,这味儿多正。”
赵大爷犹豫着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的生羊粪,脸慢慢红了:“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不光味儿不一样,用处也不一样。”
陈老五站起身,拿起粪叉把地里的羊粪往匀了扒,“这腐熟的羊粪能直接撒在种薯旁边,当基肥;生粪得离种薯远着点,还得埋深些,不然准烧苗。”
他指着远处的山坡,“你看那片松树林子,底下的土多黑多松?还不是年复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