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他看着满地的种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这袋白玉霜他攒了两个月工钱才买下的,就这么撒了。
他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指尖被粗糙的玉米粒硌得生疼。
爷爷也站在原地没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他弯腰捡起一个铁秆青种子,放在手心捻着,那粒种子顶端的须子已经黑,是去年秋天他亲手选出来的,颗粒饱满,没有虫蛀。
那时候三秒还在城里打工,他一个人在玉米地里蹲了三天,才挑出这半瓮种子。
捡起来吧,爷爷的声音低了许多,带着些疲惫,捡干净了,用水泡一泡,还能种。
三秒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捡种子。
阳光从窗户外斜射进来,照在他手背上,能看到细小的绒毛。
他忽然现,白玉霜的种子虽然饱满,可皮很薄,边缘有些脆;而铁秆青的种子皮厚,上面还带着一层淡淡的蜡质,像是裹了层保护膜。
三秒捡起一粒铁秆青,举到眼前,这老种子真的抗冻?
爷爷蹲下身,和他一起捡:你太爷爷说,这铁秆青的根扎得深,能吃到地底下的温水。
春天倒春寒的时候,地表冻了,它的根还活着。
等天暖了,别的苗冻死了,它还能冒出来。
三秒想起小时候,有一年春天特别冷,玉米苗刚冒头就被冻得黑。
他跟着爷爷去地里补种,爷爷就是用的这种铁秆青,后来真的就活了。
那时候他还小,只觉得爷爷很厉害,什么都懂。
那就掺三成?三秒的声音有些含糊。
他看着满地混杂的种子,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白的褐的混在一起,像一幅朴素的画。
爷爷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怒气消了些,露出点笑意:这就对了。
种地跟过日子一样,不能太较真。
新的好,老的也不能丢。
就像这玉米,新苗长得快,老苗长得稳,搭个伴儿,才能长得齐整。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地捡着种子。
簸箕里的种子渐渐多起来,白的和褐的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了。
灶膛里的火慢慢小了,屋里的温度降了些,可三秒心里却暖暖的。
他忽然明白,爷爷不是固执,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
就像这铁秆青,看似不起眼,却在关键时刻能顶事。
捡完种子,爷爷把簸箕放在灶台上,用温水泡上。
他又拿出烟袋,装上烟丝,却没点燃,只是拿在手里转着。
三秒,爷爷忽然说,你想种新品种,爷不拦你。
只是咱农民,不能忘了本。
老种子里藏着的,不光是收成,还有老天爷的道理。
三秒点点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光秃秃的田地。
远处的麦苗已经返青,像铺了层淡绿色的毯子。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种上玉米,种着白玉霜,也种着铁秆青。
它们会一起芽,一起长大,在春风里摇晃着,像一群调皮的孩子。
或许,爷爷说得对。
新的和老的,本就不该是敌人。
就像他和爷爷,一个想着往前闯,一个想着守住根,看似矛盾,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家能越来越好。
泡种子的水慢慢变成了淡黄色,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细小的杂质。
三秒看着那些在水里舒展的种子,忽然觉得它们像一个个小小的生命,正等着春天的召唤。
他仿佛已经看到,秋天的时候,玉米地里结满了饱满的果穗,有金黄的白玉霜,也有暗红的铁秆青,在阳光下笑得格外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