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匠带着几个年轻人已经开始平整土地了。
刨子、锯子的声音在田埂间此起彼伏,他们要先搭个简易的育苗室。
陈木匠把墨斗线一弹,在木头上留下笔直的黑线:三丫头,这梁用松木还是杉木?松木结实,但怕虫蛀。
听您的。
三秒蹲在旁边递钉子,您经验足。
我这手艺,也就配给土地搭个窝了。
陈木匠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木屑,等合作社成了规模,我给大伙做套新桌椅,就用咱自己地里长的木头。
日头爬到竹竿高时,老支书领着会计来了。
两人蹲在田埂上核对着账目,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会计忽然了一声:支书,这多出的五毛是哪来的?
老支书接过账本,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哦,是刘大爷罐子里倒出来的,有个五分的硬币,我记成五毛了。
他掏出笔,在账本上改了改,一分都不能错,这是大伙的血汗钱。
三秒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账本,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些,却也踏实了些。
她想起电子厂的流水线,想起城市夜晚的霓虹灯,那些曾经让她向往的东西,此刻都比不上田埂上的晨露、泥土里的新芽。
七、大棚里的春天
三个月后,五个白色大棚像五条大鱼,卧在石磨村的河滩上。
塑料薄膜在阳光下泛着银光,里面的黄瓜苗已经爬满了竹架,顶花上还沾着嫩黄的花粉。
三秒拿着温度计钻进大棚,湿热的空气裹着黄瓜的清香扑面而来。
温度计显示二十二度,正好是反季黄瓜最适宜的生长温度。
她伸手摸了摸叶片,上面的绒毛沾着水珠,凉丝丝的。
三丫头,镇上的批商来了!
王二婶的声音在棚外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三秒摘了根顶花带刺的黄瓜,用袖子擦了擦就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
她跑出大棚,看见批商正围着刚摘下的黄瓜啧啧称赞,老支书拿着账本跟他讨价还价,李大叔蹲在旁边给黄瓜装箱,动作麻利得不像个老人。
这品相,在县城市能卖五块一斤。
批商竖起大拇指,我全要了,以后每周来拉一次。
王二婶数着刚到手的钞票,手指在钱上反复摩挲,忽然抹起了眼泪:三丫头,你看这钱,还带着黄瓜的味儿呢。
李大叔把一沓钱揣进怀里,往自行车铺的方向走。
他要去给孙子买辆带铃铛的自行车,就像三秒当初答应的那样。
车铃声在村道上清脆地响着,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陈木匠的家具铺最终没开成。
他成了合作社的专职木匠,负责修理大棚的竹架、制作装菜的木箱。
他在每个木箱上都刻了朵小莲花,说是三秒娘当年最喜欢的花。
年底分红那天,村委会的长条木桌上摆满了钱,比凑钱的那个夜晚还要多。
老支书戴着老花镜,一张张念着名字:王二婶,入股7578元,分红32oo元;李大叔,入股876元,分红15oo元;陈木匠,入股元,分红元
村民们排着队领钱,脸上的笑容比大棚里的黄瓜花还要灿烂。
三秒看着他们,忽然想起那个凑钱的夜晚,煤油灯的光晕里,那些皱巴巴的票子堆成的小山。
原来,最珍贵的不是钱,是那些愿意把鸡蛋钱、烟盒钱、救命钱交托给你的信任。
开春时,石磨村又多了两个大棚。
三秒站在大棚前,看着远处的山峦在晨光里舒展,忽然觉得,她娘当年没走完的路,她终于可以接着走下去了。
泥土里的承诺,正在长出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