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沉重的、凝聚了太多血泪的白麻,在赤焰中扭曲、蜷缩,快化为焦黑的、细碎的灰烬!
衣物燃烧的焦臭味弥漫开来,竟盖过了从远处飘来的淡淡红绸新漆和香粉气味。
那味道,辛辣、呛鼻,像陈腐的血腥被高温逼出的最后回响。
云舒就那样定定地看着。
看着火焰如何将它吞噬。
看着麻布如何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如同垂死挣扎的手指。
看着那刺目的“白”
如何在眨眼间被“黑”
和“红”
彻底覆盖,最终化为一片片松脆的炭黑,在夜风里出最后的、细小的噼啪哀鸣,归于尘泥。
前庭的喧闹声似乎更大了,夹杂着鞭炮突兀炸开的噼啪脆响、孩童的尖叫和众人的欢笑声,隐隐传来。
一片灰烬,打着旋儿,乘着上升的热气,悠悠荡荡,最终轻飘飘地落在了云舒赤裸的脚背上。
温热,带着灰烬特有的、如同死亡亲吻的细腻触感。
烧你十五年的死人衣裳,爽了吗?血玉陡然爆出刺骨的寒!
庭院的门,在云舒身后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管事带着几个捧着沉重锦盒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了进来。
他们被后院这冲天的火光和异常的浓烟气味惊动。
“郡……郡主?”
林嬷嬷一眼就看到火光中心那道只着素白中衣、赤着双足、立于浓烟与灰烬之中的身影,骇得声音都变了调,“您、您这是……哎哟!
当心火星燎着您!
快!
快扑——”
她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站在火光余烬中的云舒,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火光在她身后跳跃,勾勒出纤细却挺直如标枪的腰背轮廓。
她的脸上没有泪痕,甚至没有一丝表情波动。
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在暗夜里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浸透了千年寒冰的幽潭!
带着一种焚烧殆尽后的、让人骨髓深处都冷的、绝对的空寂!
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那目光扫过,林嬷嬷和下人瞬间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月光映照着云舒脚背上的那片灰烬。
月光也映照着她唇边缓缓勾起的一个,冰冷到了极致、又荒诞到了极致的……微笑!
她抬起了赤裸的脚,再未看身后那堆余烬残骸一眼,也全然无视了脚下冰凉的青砖和刺脚的碎石泥土。
一步!
一步!
踩着铺满了整个庭院的、象征她十五年苦难、终于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的孝布遗骸!
每一步,赤足都深深陷入那温热而细腻的灰烬里!
如同踩着她亲手了断的过去!
走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下人!
管家看着那双赤足踏过灰烬走向自己,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沉甸甸象征着尊荣与束缚的锦盒,心头咯噔一下,升起巨大的恐慌:“郡主!
侯爷的……”
云舒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那双空寂冰冷到极致的眼,终于将目光落定在管家捧着的那卷礼单锦册上。
她忽地轻笑出声。
那笑声太轻,落在死寂的庭院里却如同利刃刮过冰块,尖锐刺耳!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还沾染着灰烬的细微黑尘,如同顽童拨弄一件毫无价值的玩物般,轻轻地点了点那卷象征着婚约与身份的锦册——
“让——谢景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淬了冰的玉石撞击冷铁,一个字一个字砸进管家的耳膜,砸进所有被惊动而屏息的下人心里,“拿着这玩意儿……”
她顿了顿,那双盛满了幽深寒潭和疯狂寂灭之火的眸子,扫过锦盒里那套代表着安定侯夫人身份的、价值连城的崭新衣裙。
然后,她的指尖,猛地指向了东南方向——那里,是正在重新挂上匾额、开启朱门,代表着沉冤昭雪与滔天血债终于得以偿还的——忠勇郡王府!
赤足的郡主声音陡然拉高,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牵绊、撕裂所有过往、不容置疑的倨傲和疯狂——
“滚来王府下聘——!”
“本郡主的凤冠——”
“只嫁云家门——!
!
!”<
